祁景的眼白已經有些隱隱的發紅,他雙手握劍,直沖上去,一劍敲在了兇鬼的肩膀上,他這一下讓瞿清白都瞪大了眼睛,祁景明明是個普通人,沒什麼氣勁可言,可這一下下去,竟然把兇鬼的肩膀砍出了一個長長的口子!
瞿清白近在咫尺,下意識的一個爆破符貼了上去,只聽一聲巨響,那傷口豁開了巴掌大的寬度,兇鬼身形肉眼可見的淡薄了些,它一聲怒吼,甩手打掉了祁景的劍。
祁景赤手空拳,瞿清白又受了傷,周圍的鬼群密不透風的圍成一圈,把他們困在中心,形勢及其不利。
瞿清白忽然大聲道:“鬼大哥,先停一停,咱們打個商量唄!”
兇鬼頓了一下,還真回應了他:“商量什麼?”
這就是鬼和走尸的不同之處了。走尸是沒有自我意識和思想的行尸走肉,鬼卻大多保留了生前的記憶,可以交流,相對的,也更為狡猾。
瞿清白回想著江隱和他說的話:“我們來這,是受人所托找一個人,他是三石村的獵戶,叫劉福全……找到了我們就走,絕不多留!”
江隱并沒有明確和他說受誰的托付,如果他知道江隱在和鬼打交道,恐怕嚇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那兇鬼說:“我就是劉福全。”
瞿清白驚喜道:“真的嗎?那太好……”
兇鬼哼哼笑了下:“不過,不管誰要找我,你們今天都別想活著走出去,我們餓了一年多了,送到嘴邊的肉,沒有不吃的道理!你們既然敢進來,就應該做好了死的準備,等我把這個香噴噴的小子吃了,再聽你說話!”
他話音剛落,就撲向了祁景。
雖然早就料到他會這麼說,瞿清白心中還是有些絕望。
在鬼群之中,有完全記不起前塵往事的,也有依稀記得的,也有一點也想不起來的……不過時光荏苒,物是人非,無論是父母愛人朋友都早已化為一捧黃土,生前的記憶就成了可有可無的東西。
對他們來說,怎樣讓自己不因為力量衰竭而魂飛魄散,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而他們保存力量的方法,就是吃人。
正當祁景和瞿清白決心和他們拼了的時候,一個幽幽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全哥,你當真不認我了嗎?”
他們齊齊回頭看去,就見一個人從鬼群中走了出來,竟然是很久沒有聲響的陳厝!
祁景驚道:“陳厝,你干什麼,快……”他想叫他快過來,可仔細一看,明明陳厝身處鬼群之中,卻沒有一只鬼攻擊他,就好像……是他們的同類一樣。
瞿清白低呼到:“他被上身了!”
祁景楞了一下:“你是……毓秀?”
陳厝沒有回答他。
他慢慢的走了過去,神態哀戚,步伐輕緩,完全是一副女人的姿態,這在平時一定是很好笑的,可放在這個情況系,他們誰也笑不出來。
陳厝,不,應該說是毓秀,對著那兇鬼說:“全哥,你還記得我嗎?”
兇鬼滿面怔忡之色,剛才的兇惡都跑到九霄云外去了,仿佛一下子變回了一個憨厚又不善言辭的小伙子:“毓秀……毓秀……”
“是我呀。”
陳厝的臉上,有兩行眼淚流了下來,他的身體忽然倒了下去,一個淡色的影子從他身上鉆了出來,毓秀執起兇鬼的手,哽咽道:“這麼多年了,我終于見到你了。
”
兇鬼,不,是劉福全,終于反應過來,也緊緊地握住了毓秀的手:“毓秀,你怎麼也變成這樣了,他們,他們把你……”
“我是自殺的。”毓秀說,她輕輕的笑了,“把我擄走的鬼子是個軍官,他喜歡聽我唱戲,我伺候了他一年,他終于完全相信我了。我給他唱了一曲長生殿,趁他聽的入神,我一刀捅死了他!”
祁景和瞿清白都聽呆了。
毓秀輕輕道:“當年我學唱戲,他們都說是下九流,只有你一個人說好聽,我知道你對我好,從小就對我好……但我一個戲子,怎麼好耽誤了你?早知道沒有結果,我就答應嫁給你啦。”
劉福全一個大男人,也有些淚盈于眶了,他撫摸著毓秀長長的頭發,哽咽道:“不晚,不晚……”
毓秀的聲音有些虛弱:“晚了……他們一把火燒了我的身子,沒有尸骨依托,我能撐這麼久,已經很不容易了……”
劉福全滿面驚惶:“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他忽然抬起頭來,兇狠的看向祁景和瞿清白,“我把他們兩個殺了,你就有救了!”
兩人齊齊一震,擺出了防衛的姿態。
毓秀卻攔住了他:“全哥,我已經待的夠久了……見到你,我最后一樁心事也了了,該投胎去了。不要再犯殺孽了,在這麼好的年紀被奪走生命和愛人的滋味,你我不是最清楚了嗎?”
她緊緊抱住劉福全:“跟我走吧。下輩子,我們做一對快活夫妻。”
她的嘴里輕輕哼著婉轉哀戚的調子:“……乍相逢執手,痛咽難言。想當日玉折香摧,都只為時衰力軟,累伊冤慘,盡咱罪愆。到今日……”
她的身形已經淡到看不見了。
劉福全緊緊抱著她,面上滿是痛苦難舍之色,發出一聲聲悲痛的低號,那聲音甚至讓旁觀的兩人生出一股悲涼之感,幾欲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