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和情感并不是親情、愛情、友情那麼簡單的,很多時候,這些情感交織在一起,誰也辨認不清楚。世俗非要把這些不純粹的感情下一個簡單的定義,把復雜的過往變成單調的一條線,這樣……”
那時候的陳星然剛剛醒過來,麻藥勁兒過去了,整個后腦勺連帶著肩頸都是劇烈的疼痛,他稍微動一下,就會疼地眼淚直流。
他一度以為自己要死了,現在不過是彌留之際,想留些遺言。可是他的舌頭還有點麻,嗚嗚呀呀說不清楚,口水還總是要順著嘴角流下來。
羅晏就蹲在地上,一點一點把他的口水和淚珠子擦干凈,神情專注,好像在進行什麼神圣的儀式一樣。
“星然,”他說,“我想通了。”
陳星然的眼淚唰唰流下,一句“我錯了”怎麼也說不清楚,聽見了他這話,心里更加沒了底,以為自己這場賭就此落敗,此后真的只剩下一個空蕩蕩的叔侄只稱了。
可是羅晏卻緊緊捏住了陳星然的手,飛快地在他的嘴唇上落下一吻。
很輕,就像是羽毛掃過,帶著點漱口水微辣的薄荷味,軟軟的、涼涼的,拂過了陳星然微微顫抖的唇。
不知道在自己搶救的這段時間,羅晏想過多長時間,痛苦掙扎過多久,可是他的神情是那麼虔誠,一字一句說道:“是我先親的你,以后有什麼不好聽的話,也都會對著我來。”
世俗,有著太多不可預料的事情了。他們不是叔侄,可是他們已經做了十九年的叔侄,一些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
他們的過往也有著許多痛苦,他們都像是孤兒一樣茍延殘喘過,他們都曾經險些喪生,他們也都帶著滿身的傷和對方緊緊相擁。
他們的傷口愈合之后,長出了丑陋的疤,無法見人,無法暴露在陽光之下,只能在某個陰冷的夜晚,悄悄撩起衣服,看見瘋狂增生的傷疤上滿滿寫著一個字。
“愛”。
那是他們的愛,不見天日的愛。
“世俗非要把這些不純粹的感情下一個簡單的定義,把復雜的過往變成單調的一條線,這樣是不對的。我不知道我對你究竟是什麼感情,同樣,我也說不清楚你對我算是什麼,可是我知道,我們離不開對方了,我們都徹底完了。星然,我是你的小叔,我想,或許我們也可以是其他關系。”
羅晏閉上了眼睛,淚水順著他的臉頰落下,滴在了醫院的床單上,留下了一塊逐漸暈開來的暗色痕跡。
“任何關系,只要能在一起一輩子。活著,在一起,到死。”
他們之間沒有什麼承諾,只是咬著牙說著,活著,在一起,到死。
巫淵靜靜聽著,他看著陳星然嘴角壓抑不住的笑意,心中一塊石頭也落了地。幸福是無法被定義的,愛也是,畸形的、萌生于陰暗處的、瘋狂生長的愛,同樣向往著明媚陽光。
季君昱回來了,他把巫淵的東西簡單整理了一下,順手把巫淵嘴角蹭上的油乎乎的肉沫用紙巾擦干凈,“林運把車子開來了,咱們和老羅、星然先帶著東西回去,四季去陪金水試新娘妝了,過幾天……”
巫淵忽然捏住了季君昱的手,用另一只手重重戳了戳這人的胳膊,示意他往門口看。
季君昱話說了一半,嘴半長著就轉過了頭,順著巫淵的眼神,朝著門口看去。
陳星然提著巫淵亂七八糟的藥往外走,身邊是拉著行李箱的羅晏,兩個人走的都很慢,空出來的手在空中蕩著,不知道是誰的小指勾住了對方的手腕,皮肉輕觸,最終十指都糾纏在了一起,緊緊相扣。
巫淵笑了,學著這兩個人不怕羞的樣子,把自己的手和季君昱的手掌緊緊貼合在一起,溫熱的指尖彼此廝磨,季君昱忽然一用力,將這人軟軟的手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放在心口,讓他感受著胸膛之下的猛烈跳動。
“原來,咱媽當年是給我撿回來了一個對象。”
季君昱捏了捏巫淵的臉蛋,水腫消了下去,這人還是太瘦,臉上都沒多少肉可捏,季君昱想著,以后一定得把他養的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
巫淵細膩的皮肉被這只粗糙的手捏的生疼,趕緊齜牙咧嘴地打掉這個做亂的手,提起了自己的小包裹,從床上跳下來,拉著人就往門外走去。
“我想咱媽了,等參加完金水姐的婚禮,咱們就去看看咱媽吧,告訴他……我們倆好了,她老人家后悔也沒用了。”
“不會后悔的,她在夢里告訴我的,她和咱爸,都很開心。”
“真的嗎?”—黃+桃—
“騙你是小狗。”
門被關上了,微微飄起的塵埃勾勒出了陽光的模樣。
他們的故事,永遠不會結束。
——end——
第152章 番外一 婚禮
季君昱和巫淵起了個大早。
自從巫淵出院,市局里也沒什麼事情,兩個人總是等到太陽曬屁股才肯磨磨嘰嘰起床,這種日漸不規律的作息還被楊勇專門教育過一頓。
季君昱瞞住了巫淵就是季冬愿這個事實,他只是不再提起曾經那個日日掛在嘴邊的弟弟,好像真的開始腳踏實地過好現在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