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然就站在他身后,雙手扶著護欄,將小岸攏在雙臂之間,鮮艷長發編織著發帶松弛垂在肩頭。
兩人一同注視燈室中傷痕累累的郁岸,雖然有低調大氣的魔王獵裝作為掩飾,他蒼白憔悴的臉和沾滿血跡的雙手早已暴露了自己的處境。
他們知道郁岸為何而來。
來自未來和過去的自己目光相接,彼此沉默。最終,郁岸向前邁了一步,朝小岸伸出手,魔王獵裝的手套尖端鑲有鋼制花紋和爪刺。
小岸晃蕩著雙腿,歪頭揚了揚下巴:“我有什麼好處?”
郁岸抬起左手,三指夾著一枚二級銀核,散發著灰塵色的銀光。
“我想這枚核可以送給你。這核的名字聽起來像專屬于你的東西。你不是還沒嵌核嗎。”
小岸接過他扔來的銀核,對著燈塔的光看了看成色。
然后探出身子,將自己的手搭在郁岸的掌心,相互交握住:“成交。”
郁岸輕輕一牽,小岸虛幻的身體從幽靈船幻室的甲板上脫離,向前撲倒,從半空中墜落到郁岸身邊。
商品名:【魔王獵裝】
由小惡魔套裝強化升級而來,效果得到全方面的提升。
主效果:付以報酬,邀請不屈的靈魂為自己效力。斜塔鬼物爭相為您效勞,為魔主工作可抵扣他們的工時。
副效果:可全角度懸掛在任何物體上。
價格:非賣品
“孩子暫時由我托管了。”郁岸對甲板上的小然說。
小然聳肩:“我在這里等。”
郁岸拉起十六歲的自己:“走,跟我去個地方。”
“等下,有人托我轉交一件東西給你。”小岸打了個響指,讓小然從甲板上把東西遞出來,似乎是一個成人身高的長方形畫框,表面蒙著一層用于防塵的黑色天鵝絨罩布。
“也不算太久之前,有位午夜商人送來的,他說‘等再見到郁岸的時候,親手轉交給他’。他居然知道我們會再見吔。”
郁岸皺起眉,等待小岸拉開罩布的系帶,天鵝絨布向下滑落,猶如舞臺幕布被拉開,射燈的強光打在帷幕后的主角臉上——
油畫上的青年雙手插在兜里,黑發發梢有些長了,蓋住后頸,正在溫柔斯文地微笑。他沒有左眼,眼眶中鑲嵌的是一枚銀色畸核,畸核表面的紋路為叼著煙斗的福爾摩斯側臉剪影。
職業核-推理家。
小岸從側面扶著和自己一般高的畫框:“畫的是我們長大后的樣子,什麼意思呢?”
是小二的畫像。郁岸愕然看著那張悠然微笑的臉,如臨大敵。
他隱約發現畫布表面并不平整,掌心貼到畫布上摩挲,摸到小二胸前口袋處的畫布比別處厚了一層,用破甲錐割開封口處,果真從夾層里撥出一張字條。
字條上的字跡成熟流暢,和M022年往后的日記殘頁里的字跡完全吻合,是小二的手跡。
“拉我出去。”字條上這樣寫道。
郁岸沒來由地升起一股火兒,撕碎字條扔在地上踩了兩腳,拉起小岸就走。
他才走出兩步,腳步猶豫,回過頭,視線落在畫像的臉上,微抖的手指摸進儲核分析器,觸碰那枚畫中取物核。
*
極地冰海領地邊界處的戰爭已經進入白熱化。
星環之下,玻璃月季殘枝遍地,埋在永不融化的冰雪中,漂浮在翻涌的海面上,腐朽的殘枝滋生出大量藍火蟲,在空中飛舞,變成一場散著藍光的雪,被蒼涼的海風吹拂飄動。
冰海之上飄滿尸骸,極地冰箭魚和赫奧深淵蟒的尸體懸浮在淺海水面之下。
花行家族的食尸鳥群溺死在水中,空中飄零著鮮艷的羽毛,昆蟲畸體的尸體和植物的殘枝隨著涌浪漂流。
巨兔舍舍迦趴在冰山腳下,側躺在地上,柔軟巨大的身軀布滿累累傷痕,絨毛里還夾著一些花行家族成員的葉子,兔耳無力地垂落在地上,安妮一直陪在她身邊,跪在地上抱著她的脖頸。
除了守衛其他領地邊界的親族,日御家族所有成員都匯聚在這里。
一陣強大的波動引起海流倒灌,形成洶涌的漩渦,感受到日御家族族長的氣息,花行家族的親族和契定者們暫時退避,但他們心中清楚自己已經勝券在握。
冰海之下,半透明的水母從漩渦中現身,長而密集的觸須泛著藍色光華,戈利亞將戰死的孩子們一一收攏回自己的懷抱中,空中回蕩著悲傷的嗡鳴。
“極海冰母出現了。”安妮起身眺望,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
戈利亞的觸手擴散到整個極地冰海每一個角落,安妮爬到冰山岸邊,俯身撈起一根冰涼溫柔的觸手,貼在心口,感知家族領袖痛徹心扉的情緒,一瞬間落下淚來。
安妮精神恍惚,耳邊聽到了繭殼破碎的聲音,眼前浮現粉紅骷髏炸碎成粉紅碎片匯入星環的畫面。
昭然的繭碎了。冰海沉寂,片刻過后,蛤白的一聲嘶吼震破死寂,親族哀慟的咆哮響徹天空,萬念俱灰。
明明從昭然誕生那天,親族們就已經能預見他最好的結局,孤獨羽化,燃盡生命成為日御家族不朽的傳說,最后翩然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