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理解吧。”紀年說話帶上了鼻音,“其實我躺在病床上是有意識的,只是動不了,后背壓迫久了疼痛難忍,想翻身卻做不到,我很渴,很清醒,但我像被關在一個只容平躺的扁棺材里,度日如年。我能聽見耳邊忽近忽遠的說話聲,我知道身邊有人,但不論我怎麼求救他們都聽不到,我沒法告訴任何人我還活著求你們救救我,讓我出去。”
“我快要接受命運了,在孤獨疼痛中煎熬幾十年,每天醒來就開始絕望,這比死要痛苦多了。”
郁岸微微偏頭,看到紀年后腦的卷發隱藏著的蛋殼金色畸核,一級金色職業核-精械師鑲嵌在紀年顱骨中。
這顆畸核來自肥胖者患者周先生,周先生和薄小姐都參與過漂移飛車的人類畸化藥物試驗計劃,郁岸拿到這枚畸核后麻煩不斷,先是被傀儡師追殺,后又被車幫混混眼紅爭搶,郁岸接不住這燙手山芋,所以送紀年一個順水人情。
運氣不好醒不來就罷了,運氣好能醒過來,也會苦于被漂移飛車當做目標盯上,不得不找自己合作,畢竟公司無法為他提供隨時隨地的保護,他就更離不開自己了。
以紀年的聰慧,一定想得到這一層,所以才來示好,與其被迫依靠郁岸,還不如直接站隊投誠。
郁岸換位思考,得出了以上結論,他接受紀年的示好,因為急缺這位小機械師的幫助。
“我見你從大老板辦公室那邊出來,臉色不好看,怎麼了?”紀年雙手扶著他肩膀問。
“昭然被派去恩希市開荒,總部緊急秩序組組長空缺,老板希望我能頂上。
”
“喔,”紀年摸摸下巴,“你不想和昭先生分開,所以不開心,對吧。”
郁岸耳根一熱:“什麼?不是……”
“這個簡單。”紀年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乖巧柔軟的長相莫名引人信任,后腦鑲嵌的金核亮起淡金色光,像個智慧點子小燈泡。
“公司剛招一批實習生進來,對企業文化什麼的都還不了解。”紀年背著手在郁岸身邊轉悠兩圈,“許多人剛離開校園進入社會,一時半會兒角色轉變不過來,在酒桌上說錯一句話、少喝一杯酒就會引得所謂前輩‘提點’,既然你當了領導,一定不會太為難我們吧。”
郁岸瞳仁微移若有所思,翹起唇角:“那是當然。”
“對了,你的精工腰帶還在我家放著沒還你。”
紀年推推眼鏡,握住郁岸的手:“你拿著吧,新官上任算我隨禮,還請多多照顧,郁組長。”
兩人前后間隔一會兒走出樓梯間,紀年追上其他同伴,繼續與他們結伴而行。
雍鄭問:“干嘛去了?你高興什麼呢。”
“去廁所。”紀年背著手輕快向前走,“好日子要來咯。”
*
昭然挑選安排完調去恩希市分公司的員工,又審閱了一整批需要帶去分公司的項目文件和設備清單,從白天忙到后半夜,一直沒來得及見郁岸。
郁岸沒在公司過夜,到了下班時間就自己乘地鐵回了家。
他已經完全把昭然的房子當成自己家了,脫掉運動鞋歸置到地臺下面,外套掛到衣架上,踩著毛絨拖鞋跑進客廳,給茶幾上的捕蠅草澆水埋肥。
離譜趴在桌邊瞧他照顧捕蠅草,沮喪地癱在桌上,等郁岸一走就朝捕蠅草噗噗吐口水。
滿地小手見郁岸回家,熱情地跟在他腳邊,郁岸去洗手間,它們就一整團蹦蹦跳跳跟到洗手間,郁岸去臥室,它們又一股腦追到臥室,等郁岸鉆進被窩里,它們也跟著一起跳上床,各自找個滿意的角落貼著郁岸睡。
“你們別閑著,去收拾東西,準備搬家了。”郁岸把趴在自己頭頂的離譜拽下來,扔到地毯上,“你去收衣服,把常穿的和換季的分開裝,靠譜去把房產證之類的證件文件打包起來,酒鬼去樓上收二樓的訓練裝備,害羞和純情把洗手間的液劑和套什麼的裝起來,擺爛和瘋癲去……算了你倆躺著吧。”
隨著昭然年齡增長掉落的伴生小手很聽話,立即分散開去干活了。
郁岸趴在沙發上熬夜打游戲,起初叫擺爛和瘋癲拿另一個手機和自己雙排,但擺爛太愛擺爛了,打一會兒就投降,被郁岸無情踢出隊伍順便舉報了。
“都快天亮了,還不下班啊。”郁岸困倦望望窗簾縫隙外逐漸消失的月牙,眼睛快要睜不開,拿著手機的右手垂在坐墊下,半個人沒骨頭似的掛在沙發扶手上,半睡半醒打瞌睡。
凌晨四五點鐘的時候,門鎖扭動,有人下班回家,沒開燈,在黑暗中輕手輕腳換鞋和外套。
昭然輕踩地板走進客廳,愣了一下。
寬敞的客廳中央堆放了幾個打包好的搬家紙箱,郁岸像一條掛在沙發扶手上的牛肉干,睡姿堪憂。
離譜坐在最高的打包箱上邀功,昭然臉色卻一直陰陰沉沉的,把它從箱子上掃開,箱子里放滿自己的換季衣物。
昭然在遠離郁岸的另一側沙發扶手上坐了一會兒,望著滿地搬家行李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