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茶幾上多了一盆捕蠅草盆栽,郁岸一進門就發現了,端起花盆看了看:“這不是袁哥小賣部貨架上的嗎?”
三只大嘴捕蠅草隨著燈光搖曳。
“是啊。”昭然把外套掛到衣架上,“自家熊孩子去別人超市里搗亂,給捕蠅草喂軟糖,嘴都粘得張不開了,我只好買下來給人家道歉。”
“它好能吃啊。”
昭然掛完衣服回頭,郁岸正在給捕蠅草喂薯片,不愧是新世界的植物,生命力頑強,居然可以嘎嘣嘎嘣嚼薯片,咽下去后打了個超大聲的嗝。
“嘿嘿嘿。”郁岸坐在茶幾邊,給捕蠅草喂蘋果、可樂、菜頭、離譜,甚至點了根煙給它抽。
昭然在旁邊看著他嚯嚯捕蠅草,見他臉上的陰霾晴朗起來才稍微安心,郁岸小孩子脾氣,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其實很好哄。
玩了好一會兒,捕蠅草吃撐了不再張嘴,郁岸才趴到沙發上搜索起如何養捕蠅草,又去購物軟件上挑選盆栽肥料。
“嗯,岸岸,跟你商量一件事。”昭然掂量著開了口。
郁岸揚起臉,立刻扔開手機堵住耳朵:“不聽!”
他總是喜歡把事情想得很壞,總以為昭然會說出什麼讓他快樂暫停的話。
“不是什麼壞事,我有一個醫生朋友想見見你,和你聊聊天。”
“你哪來的醫生朋友?”
“醫療組的同事,現在退休了。”
“是心理醫生吧。”郁岸撿起手機趴回沙發上,兩條小腿在空中晃,“我心理有問題嗎?誰給你的建議?要我去看人類醫生,肯定不是二姐六姐和安妮,我猜不出來,除非你背著我去見了什麼人。”
什麼都瞞不過他,才起個話頭,他已經把一切計劃都看穿了。
“去嘛。諱疾才忌醫,我不覺得我有病。”郁岸回頭瞧他,“你給我揉揉腰,我就去。”
*
第二天,昭然如約帶郁岸來到一座私人醫院,診室布置得很溫馨,不容易讓病人心生抵觸。
昭然在玻璃門外等待,郁岸抱著自己的捕蠅草小花盆進入診室,靠坐在柔軟的沙發椅里。
對面是位和藹的老醫生,穿戴樸素整潔。
醫生問了許多問題,從天文地理問到社會科學,從人性心理問到國家政治,郁岸都對答如流,沒有表現出任何暴躁或是逆反情緒。
“孩子,你真的很聰明。算得上國家最需要的人才。”老醫生合上記錄本,和郁岸閑聊起來。
郁岸一直表現優良,但聽到他這句夸獎,反而目光陰沉了一瞬。
“你沒什麼病,如果聰明也算疾病的話,你倒是很嚴重了。”老醫生慈祥地開個玩笑,等郁岸完全放松下來,他慢悠悠地說,“有個老生常談的電車悖論問題,我特別好奇你的選擇。”
郁岸示意他問。
“一輛失控的電車飛速駛來,它要經過一個岔路,左邊的岔路綁著一個好人,右邊的岔路綁著五個壞人,你只要扳動道岔就能救其中一邊,你選擇救哪一邊?”
郁岸愣了一下:“我沒想救。一定要救一邊嗎?”
“嗯。”老醫生點點頭。
郁岸:“好人和壞人怎麼定義?”
老醫生:“就是你心目中的好人和你心目中的壞人。”
郁岸:“救壞人他們會給我好處嗎?”
老醫生:“不會,只憑心意。”
郁岸:“那當然救好人了。”
老醫生又問:“那麼,五個陌生人和一個熟人救哪個。”
郁岸:“熟人。”
老醫生:“一個熟人和一只陌生的貓救哪個?”
郁岸:“熟人。”
老醫生:“一個陌生人和一只自己的貓救哪個?”
郁岸:“貓。”
老醫生:“一個陌生的人和一只陌生的貓救哪個。
一直對答如流的郁岸在這個問題上猶豫了非常漫長的一段時間,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陷入沉思多麼久,甚至思考得有些痛苦了,最后敷衍回答:“看任務要求我救哪個吧。”顯然他兩個都不想救。
老醫生若有所思點點頭:“最后一個問題,一個陌生的人和你手里這盆花救哪個。”
郁岸脫口而出:“我的花。”這問題好簡單,他回答后,考量了一下醫生表情,于是開始懷疑自己的答案。
他再次陷入思考,抱著頭,越來越痛苦。
他不經意抬頭,看見昭然在診室玻璃門外徘徊的背影,一下子緊張起來,他很久沒因為在考場上答不出正確答案而緊張過了。
“醫生,你能告訴我正確答案嗎?我給你錢。”郁岸眉頭緊鎖,咬著指甲低聲商量,“讓他滿意的答案就可以。”
老醫生平靜如常。看得出來,在他眼里,人類和任何一種生物處于絕對公平的概念中,他完全無法衡量人命的價值,連偽裝都做不到。
第154章 詭智
“別緊張,這個問題不存在正確答案,每個人的回答都不盡相同,不能說明什麼問題。”老醫生用和藹的語調安撫郁岸,問出了最后一個問題,“一個熟人,一只你養的貓,一盆你的花,分別在三岔路口上,你救哪一個?”
其實老醫生從不會拋給病人這樣尖銳難辯的選擇,只不過郁岸太特殊了,他很想知道面前這位冷靜智慧的年輕人對于生命的答案。
意外的,郁岸這次絲毫沒糾結,他想出了一個理所當然的答案,但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