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岸身上比較能震懾到他的元素,反而是遮住左眼的那張半臉面具,面具形狀不規則,材質像流動的黑水,并且不斷向下滴落水滴狀的陰影。
實習生們都說沒見過郁岸的臉,因為他一直穿著一套純黑色的外裝,戴上兜帽后臉部就會完全隱藏在虛空黑暗后,無論哪個角度都看不清。
眾所周知,平時不露臉的人一向比較危險。
“昭然呢。”郁岸問。
他居然敢直呼自己師父的大名,幾個實習生都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昭然是誰。
“昭先生中途斷開鏈接,現在還沒回來,我們原地等他吧。”艾科回答。
郁岸不置可否,心里明白等待已經毫無意義。如果外面出了事,面試官大概在支援趕到的一段時間內都要守在實習生們現實中的身體邊,以免馬戲團幻室變成多人墓室。
J·S兄弟不會輕易錯過這個時機的。
如果實習生們在游戲幻室中全軍覆沒會怎樣呢,面試官是這次行動的負責人,身敗名裂在所難免,公司會不會為了推卸責任把過錯全部推到昭然一個人身上,這樣一來,牢底坐穿也不是不可能。
面試官去坐牢,郁岸不太喜歡這個結果,因為探視期間好像不準與犯人接吻。
趁他們爭執,紀年悄悄解開了雙手和腳上的麻繩,粗糙繩索勒進了肉里,纖細的胳膊和小腿蒼白冰涼,他步履蹣跚地挨近郁岸,弓著身子搓摸皮膚讓血液重新流通。
郁岸拎起消防斧,撥開房頂垂下的無數上吊繩圈,向上行的樓梯口走去。
紀年跌跌撞撞跟著他,又不敢靠他太近,始終保持著一段微妙的距離。
“你還真要帶著他?我看你怎麼死。”魏池躍率先追了上去,艾科不敢獨自蹲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絞刑場里,期期艾艾地跟著跑:“等、等等我……”
最后一個實習生也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向前走。
“喂,能不能聽人說話啊你。”魏池躍抬手搭住郁岸肩膀,“他大腦里有傳視芯片,會把我們這里的畫面全傳出去,J·S兄弟突然增強也是拜他所賜吧,對手肯定買通了許多平臺直播這些畫面。如果J·S兄弟可以全程掌握我們的動向,這場游戲我們還有勝算嗎。”
郁岸回過頭,鄙夷地凝視他。這個人其實是有智商的,但不多。
“傳視芯片的原理不是這樣的……”紀年虛弱插嘴。
“你閉嘴,叛徒。”魏池躍兇道。
紀年瘦弱的肩膀顫了一下,小心退遠,咬著嘴唇輕聲辯解:“我沒有。”
階梯盡頭仍是無盡的黑暗,唯一的光源是郁岸的手電筒,光束堪堪達到樓梯盡頭,盡頭平臺上隱約有人影晃動,人影的脖頸彎折成九十度的直角,一根從房頂垂掛下來的上吊繩是他唯一的支撐。
所有人的腳步都隨之停滯。
“尸體而已,我先走。”魏池躍掃開郁岸,三步并做兩步邁上樓梯,從上吊尸體身邊的狹縫繞了過去,抬手朝后面的人打手勢:“跟上。”
郁岸將手電筒光線遠遠地打到魏池躍身邊,有人主動探路趟雷,正合他意。
魏池躍體力充沛,爬樓梯的速度很快,率先登上了下一樓層。不過,剛踏上地面就感到一陣陰冷撲面而來,冷意透過雨衣,他打了個寒顫。
這里密密麻麻擠滿了人。
那些“人”垂手站立,頸骨折斷,使頭顱歪成詭異的角度,屋頂垂下數十條麻繩,末端打成絞刑結,掛在尸體脖頸上。
這些上吊的尸體有男有女,有的衣服落滿灰塵,干枯灰白的發絲幾乎一碰就碎,有的還柔軟地腐爛著,五官隨著腐肉流淌變形,尸油沿著膨脹發黃的指節向下滴。
尸體上的油和臭水在地上積攢成一灘水洼,從墻角的裂紋向下滲。
魏池躍哪見過這陣仗,一陣惡心從胸口向上梗到喉頭,但面子比天大,差點涌出喉管的午飯被他狠心咽了回去。
“只是些上吊的人而已,游戲布景有什麼好怕的。”魏池躍的聲音有些發顫,已經不知自己是在向隊友解釋情況,還是在強裝鎮定安慰自己了。
“很可怕。”紀年突然出聲,驚得魏池躍后退到了墻邊,回頭大罵:“叛徒,你成心搗亂?”
“你快回來。”紀年艱難開口,卻被他的罵聲堵了回去。
郁岸終于幽幽開口:“你也在頭上打個洞,把水放出來就好了。”他舉起手電筒在林立的尸體之間掃動:“你離那麼近,沒發現有的尸體脖頸上沒套著上吊繩嗎。”
“……”魏池躍只感到頭腦里嗡的一聲炸開,頭皮發麻,僵硬地轉頭端詳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具尸體。
他脖頸折斷,腦袋幾乎要耷拉到胸前,雙手垂在身體兩側,混在周圍的尸體之間,乍一看沒什麼分別,可借著光線仔細分辨,他頭頂的上吊繩只是搭在了他肩頭,并未套在他脖頸上。
其他的尸體都是依靠麻繩的支撐才能直立,而這一具,居然自己站立在地上。
魏池躍想跑,可越害怕就越忍不住注視那具自己站立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