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天我不問他,只問你,問你想做的事。”大老板如同纏繞在陰林木葉上輕吐紅信的竹葉青,語調輕緩,朝門口的兩位保鏢擺了兩下手,兩人會意,退出去關上了門。
房間內變得格外安靜,茶案流水聲從耳邊汩汩而過,仿佛血流滴聚,匯成鮮艷腥香的溪流。
郁岸抬起手,刀尖輕觸對方的皮膚,二級紅核鑲嵌的畸動武器鋒利無比,一層猩紅寒光裹纏在刀刃上,寒光觸及的剎那,皮膚便被割開一道平滑的傷口。
他的右手抬在半空,許久沒繼續動作。
大老板背手等在一旁:“怎麼了?”
郁岸靠近昏迷的曾讓,左手扶在他跳動的心口,像野獸在嗅聞獵物是否變質。
“弄醒他。”純黑遮擋下,郁岸嗓音平靜,拖著亢奮的尾調。
半小時后。
郁岸坐在浴室的蓮蓬頭下,溫水從頭頂向下沖,將全身血跡從衣服的針腳中沖洗出來,摻血絲的水流在雪白瓷磚上蜿蜒飄流,最終匯入下水道。
他一直在擺弄一枚銀戒指,將雕刻縫隙中的血跡沖洗干凈。
他老是走神,想與工作無關的事情。
面試官的手勁兒是個謎,可以輕而易舉把自己拎起來,就像拿起一個空礦泉水瓶一樣。
小狗被抱起來也是這種感覺嗎,對方覺得很輕易,其實骨骼輕微壓迫,有點痛。可小狗還是愿意被抱,說明比起被擁抱的愉悅,其附加的痛苦不值一提。
郁岸思來想去,終于明白了一件事。
剛剛違背面試官的要求,對曾讓動手時,他感到索然無味,意料之中的快感并未到來,起初面試官警告他的時候,他并沒放在心上,他以為自己不怕,可當手握尖刀刺入柔軟的皮肉中,而他卻不敢聆聽那美妙的切割聲,才發現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被恐懼席卷了。
如果今天的事被面試官知道,會不會更不愿意戴自己送的戒指了。
大老板遞毛巾進來,才發現他根本沒脫衣服。郁岸突然伸手抓住大老板的手腕,破甲錐的利刃抵在他動脈前:“你不要和他說。”
“算了。”他慢慢放下刀,“瞞不住他。”
大老板當然知道他在怕什麼。
真想不通昭然哪來的本事,能訓得小野貓只聽他的話。
“其實他也不是什麼大善人。”大老板看他全身淋濕坐在瓷磚上的樣子實在可憐,推開抵在身前的利刃,蹲身安慰,“你應該有耳聞,從前有位實習生,在實習期間干掉了他的面試官,但最終他被我錄取了。”
“當年那個實習生就是昭然。”大老板撣掉手臂上的水珠,“我從日御小鎮找到他,那時候他行事全憑喜惡,性格又張揚,一分鐘之內能在他臉上看到十種表情,其實到現在也沒完全被年歲打磨沉穩,不知道他在你面前顯露的是哪一面。”
“?”郁岸揚起臉,認真傾聽。
此時昭然人并不在地下鐵總部,而在一座廢棄游樂場內。
根據城市巡邏組的排查,從販賣畸體寵物的商販口中得到線索,迅速找到了流出畸體寵物的窩點,接下來的清掃工作交給緊急秩序組。
公關部門已經將新聞擬定,將非法畸體寵物流入市場的情況渲染得十分嚴重,性質惡劣的社會事件使得輿論迅速發酵,因此將由昭然親自出面,以地下鐵的名義掃清威脅。
游樂場四面出口全被封死,馬戲團巡演在此留下的紅色帳篷頂落滿了陳年的灰,已被日曬褪色。
陰暗曲折的帳篷內部,幾個罪魁禍首提著裝滿鈔票的錢箱準備跑路。
“快點,別管錢了!”
“老子拿命換來的錢,憑什麼不管!”
“他馬的緊急秩序組昭然下來抓人!命都沒了你下地底下花錢去啊!”
他們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獸籠,籠里擁擠地塞著還處在幼年期的小活物,微弱的哼唧聲在各個角落起伏。
幾人不得不放棄了幾箱重物,朝出口擠過去。
可狹窄的通道中央,背光站了一個人。
正午日光強烈,昭然從光下走入陰影中,被暴曬雪白的長發從發梢開始逐漸恢復淡紅,看上去就像點燃的火焰在向上燃燒,將粉釉色燒制到潔白無暇的瓷器上。
“他只有一個人!拼了!沖出去!”幾人奮力向前沖,被推到最前面的壯漢在即將撞到昭然面前時突然停住,像被按了暫停鍵般一步也不動了。
昭然微躬身,在壯漢面前露出尖牙微笑。
粘稠血跡從壯漢腳下慢慢散開,一只手臂從他腳下的地面穿出,指尖已然深深沒入壯漢的后腰,五指扣進血肉,攥住了他的脊椎骨。
“不要跑。”昭然雙眼亮起血紅微光。
他心情很差。大老板今日特意在白天將他支出來,大概是想私下見郁岸。
老板看上了郁岸的才能,頗有提拔栽培他的意愿。
但老板想要讓郁岸成為嗜血殺手和絕對理性的謀劃者,與昭然制定好的培養計劃完全相反。
希望老板不要成為自己養小孩路上的絆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