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初次聽到這個名字時,郁岸就覺得熟悉,可當見到這張照片時,郁岸才知道,并非重名,他就是自己印象中的那位周先生。
恐怕精械專業的學生無人不知,這張肖像照就印在他們的教科書序言頁,周先生是一位在精密機械領域造詣極高的工程師,參與編寫數十冊專業書籍,稱其著作等身當之無愧。
郁岸走上前去,晃了晃他的手臂。
靠在頭枕上的那張膨脹的臉,吃力地半睜開眼睛,看到面前的年輕人,兜帽下是一團深不見底的黑洞。
周先生翻起眼白,沒了動靜。連接在他身上的監測儀器顯示他受到了驚嚇。
郁岸匆忙把純黑兜帽摘下,用匕首將固定周先生的皮質綁帶割斷,趴在肩上的右手也跳下來幫著拉扯皮帶上的銅扣。
搞定皮帶后,郁岸開始幫周先生拔身上的輸液管,小心地揭開膠布,然后順著扎針的方向將軟管拔出來,細針頭還在向外呲著藥液。
“去拔下半身的管子。”郁岸輕聲支使在旁邊發呆的右手。
右手也聽話,五指飛快交替爬到周先生腿上,一把抓住十來根輸液管,稀里嘩啦一起扯下去,有的針頭上還掛著血。
“……”郁岸嘖了一聲,右手自覺又添亂了,訕訕退到一邊,搓搓手指尖。
但是隨后郁岸也發現這樣好像比較快,于是也攏起一把輸液管,唰地拽出來,再找團紗布擦拭流血的針孔來補救,問題不大。
皮膚上傳來的針刺感使周先生再度清醒,這一次,他睜眼看到是青年清秀的臉。
周先生看到了郁岸背包上掛著小巧的機械目鏡,目鏡外側印有“長惠大學”的字樣,頓時有些激動,病態鼓脹的手指握住了郁岸的書包帶。
“好……孩子……你從哪兒來……”他的喉嚨也被脂肪侵襲,聲音從狹窄的咽喉艱難擠出,話不成句,“快走……”
“老師,你還能活多久?”郁岸試圖推動美容床,雖然美容床下安裝滾輪,但周先生的重量使美容床像長在了地上一般,郁岸加上右手也不能讓它移動分毫。
直白的問句讓周先生哭笑不得,痛苦地將巨大變形的手覆在年輕人的手上,扯起一幅痛苦的笑容:“不愧是……惠大的學生……我……死得也值了……”
郁岸兩手空空,與被周先生按住的右手面面相覷,右手被迫安慰瀕死的周先生。
郁岸沒學過如何安撫他人,對他而言,最擅長的也是悶頭行動而不是空口承諾。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美容室離出口還太遠,想把周先生推出寫字樓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要是那枚能力是大力出奇跡的山羊角沒被鷹局沒收就好了。不過現在的情況郁岸確實早就想到過,如果不能把周先生運出去,就只能把危險從周先生身邊引開,一直撐到葉警官她們拿到跨區域逮捕許可那一刻。
可到現在美容院里的畸體都還沒露面,郁岸心里一點底也沒有。
他對于救人這件事并沒有太強烈的責任心,更多的只是想完成這個任務,然后對面試官輕描淡寫地說一句,“不過如此”,看看那張臉上的表情會發生什麼有趣的變化。
郁岸在美容室雜亂的機器設備間掃視,目光落在一件設備上時,他瞳孔驟縮。
正對著美容床的,是一架錄像機,處在開機狀態,正在拍攝。
初出茅廬的調查員將會在實踐中得到的第一個教訓,就是進入任何房間時,首先檢查四周環境。
跑。
郁岸沖向門口,推門欲逃,可白門只推開了一個很小的角度,就被從外部抵住了。
他后脊泛起一陣冷意。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戴黑框眼鏡的男醫生就站在門外,一直在透過門鏡注視著郁岸。
郁岸不管三七二十一,又使出對付假笑咨詢師的招數,用盡全身的力氣蹬向門板。
轟的一聲,合頁豁斷,門板從中央裂開倒了下去,可那眼鏡醫生卻沒有倒,他的頭撞穿了門板,整個人紋絲未動,依舊微彎著腰,保持著窺視門鏡的姿勢,
在與郁岸視線相接的一瞬間,男醫生露出微笑,抬手迅速地朝郁岸心窩掏去。
嗡嗡嗡!
美容室內升起一陣令人煩躁的蚊子嗡鳴,郁岸左眼的畸核亮起花紋,脊背上倏然綻開了一對灰色薄翼,扇動頻率快出虛影。
誒!打不著!
腰間的儲核分析器屏幕亮起,左側顯示“怪態核-夜行蚊”,名稱下方出現了蚊子圖案,右側則顯示“剩余使用次數0。”
郁岸振翅從狹窄的門框和男醫生的手臂之間穿縫而出。
夜行蚊的能力是閃避一次致命攻擊,男醫生只不過對著郁岸心口出了一拳,就被夜行蚊判定為致命一擊,他絕不是人類。
恐怕,他就是這座美容院里鎮守的畸體。
右手還在安慰美容床上的周先生,被門板炸碎的巨響嚇了一跳,慌張地跳下床,原地爬了兩圈才找到方向,從男醫生胯間沖了出去,五個手指頭捯得飛快,狂奔追上郁岸,扒到郁岸肩頭才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