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和以前一樣,我只是去坐著。我不能引起大家對哨兵能力的恐慌,也不能讓哨兵對自己的能力有過多期待。”
“唐羽說,這只是個開始,當普通人對哨兵的接受度提高后,他們會讓哨兵逐漸融入各個人類基地,徹底完成融合。”
“哨兵需要融入普通人。”
格雷斷續描述著自己的經歷,像是隨意地想到哪里,便將什麼如實說出來。
組織安排的“巡演”,變成了他的旅途。
這是他“答應”了林辭的,好好活下去,到處走走停停,見到更多的人,見識更廣闊的世界。
“格桑茶卡的格桑花開了。”
“我找到了很多八瓣的格桑梅朵。”
“本來是想帶回來給你的。但白瑪說,人不能貪心。一輩子的幸福就只能取一朵格桑梅朵。拿得多了,就不是幸福,而是罪孽。”
“我把那些花分給了哨兵。”
“我見到了虞雅婷。她開始畫畫了。”
“她畫了那朵花,也畫了你。”
“但我不懂藝術。畫里的人不像你。我看不懂。”
冷調白熾燈照亮的房間里,透明無菌倉中靜靜躺著的男人在藥劑的作用下,面色紅潤,那柔和清雋的五官,一如初見,美好溫暖。
格雷忽然頓了頓,低下頭,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可我找不到當年那朵花了。”
最初的那朵八瓣花被他夾進了經書,離開TP基地時,與扎西送來的禮物一同收入行李箱,帶去了南極基地。
可后來,他們離開那里的時候卻沒有辦法將行李箱帶走。
南極基地損毀嚴重,那份只屬于他們兩人的幸福,便也隨之消失不見。
格雷曾在南極基地重建時去過那里——平權派大肆宣傳著“哨兵”無私無畏的平等互助精神,他卻在如山高的廢墟垃圾中尋找著他和向導的曾經。
但找不到,連一片行李箱的碎片都沒有。
他弄丟了那朵花,那些回憶,那些幸福……
咚咚。
輕輕的敲門聲從背后傳來。
“進。”格雷應聲。
成為植物人的向導維持生命全靠機器,這滿屋的高精尖儀器需要人工維護。
每日都會有工作人員定時定點進入這里。
咕嚕嚕——
“您好!布蘭德特上將!”
上將,是人類高層曾想授予格雷的軍銜。但格雷拒絕了。
“我不是上將,你來、”格雷搖頭,說著,讓開了自己的位置,回身的瞬間卻愣在了原地。
維護人員的工具推車下層,一個老舊的制式行李闖入了他的視線。
“上將,這是梁首席讓我帶給您的。這是他當年來基地時一同帶來的您的東西,但因為后來的事情太多,太突然,便一直忘了換給您……因為太忙,他沒有辦法親自前來向您道歉,就只能由我替他捎一句道歉給您。對不起。他……”
維護人員的話已經再無法進入哨兵的大腦。
格雷踉蹌著,走到了那個行李箱的旁邊,蹲了下來。
維護人員被哨兵的樣子嚇到,不由自主地退開了兩步。這里的儀器一直都是他來養護,整整一年,12個月,他從未見過哨兵這樣的神情:“那、我……我先去為林向導檢查外室機器……您、您自己……我稍后再來。”
無視了維護人員匆匆離去的腳步聲,格雷顫抖著,打開了行李箱的拉鏈。
破碎的酒罐,發了霉的風干牛肉,幾件舊衣服,經書,格桑梅朵……
他終于找回了他們遍尋不到的幸福。
可他的向導卻再也不會哭,不會笑,再也沒法給予他任何回應。
林辭無聲無息的沉睡著,像是就要這麼一睡到底,天荒地老。
格雷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站起來,又怎麼移動的。
他回到了無菌倉,重新坐回了他的凳子上。
他輕輕地捏著那朵干巴巴的花,他看著躺在艙內的向導。
一滴透明眼淚砸在艙蓋,濺起小小的水花,然后滑落。
哨兵哭了。
“活著很好。”男人的手隔著玻璃,仔細描畫著向導的五官:“真的很好。活著,可以看到很多不一樣的東西,遇見各種各樣不同的人。”
“但我很累,這里,”格雷說著,貼在玻璃罩上的手掌向下滑動,移到了向導心臟的位置,他說:“活著,這里會很疼。”
哭泣,訴苦,說疼……這都是林辭教會他的,是林辭讓他學會了做一個正常的人,是林辭給了他一個可以休憩的安心之所。
可現在,他失去了那個人,失去了這片靈魂的歸宿之地。
他就快要撐不下去了。
“我很想你。”哨兵閉上了雙眼,低低地說著。
——我也……很想你。
向導的聲音出現在腦內,就像他們曾經那樣毫無阻隔地進行精神交流那樣。
是幻覺嗎?還是夢?
嘀嘀嘀!嘀嘀嘀!
檢測儀刺耳的提示音將現實灌入哨兵的心臟。
格雷睜開眼,他看到了透明艙罩下同樣睜開了雙眼的向導。
林辭很虛弱,他張了張嘴,卻沒有辦法發出聲音,連最渺小的氣聲都被玻璃阻隔,變得若隱若現。
但格雷腦內的聲音卻再次堅定的響了起來:我也很想你。
“醒了?!醒了!快來人!患者醒了!這是個奇跡!這是個奇跡!”
病房外,傳來維護人員急切而驚喜的大喊,伴著各種儀器的歡奏,吵鬧卻讓人快樂得想要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