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塊沿融化的冰川滑落的巨石,足有三人高,正橫在無人曠野的風口,為幾個勇闖不毛之地的人類,暫時提供出一片可以喘息休息的領域。
“這麼大的風,如果風向改變,帳篷撐不住的。今晚。要不就睡車上吧……”達瓦旺青抓著固定帳篷用的地釘,向林辭征詢意見。
睡在車里比露宿帳篷要冷得多——帳篷內可添加特殊保暖層,空地上也可以燃起篝火取暖。但汽車不行。即使多出了一輛車的油耗,他們也不能開著暖風睡一宿。
“也只能這樣了。”在這種事情上,林辭向來是無條件相信更加熟知情況的人的。
沒有帳篷,沒有火堆,沒有燈光。
浩瀚無垠的黑色天幕下,一輛孤零零的鐵皮車內,四個裹著睡袋的人類。
寒冷時刻侵蝕著人類的肌膚和意志。
后座的青年和少年合蓋著兩層睡袋,報團取暖。
格雷為防突發事件,只能和林辭分別睡在主副駕駛座上。
睡袋保暖靠的是填充物,外面的防水涂層若得不到人體溫的傳導,便總是有些涼。
林辭縮手在袖子里,將睡袋向上拉了拉,蓋住鼻尖。
海拔高的地方果然最冷——人類整張臉上,海拔最高的地方就是鼻尖,所以這里才總是凍得像冰塊,車窗外呼嘯的北風中,林辭自娛自樂地想。
沙沙——
睡袋邊沿忽然被掀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無孔不入的冷氣瞬間鉆入其中,但還沒等接觸到向導的皮膚,便被另一只溫暖而粗糙的手阻隔開來。
車后座的兩個人已經睡著,但因為寒冷,睡得并不沉。
格雷不想吵醒他們,便沒有說話,只是抓著林辭微涼的手。
暴雪的夜晚,沒有月亮,林辭不知是哪里來的微弱光芒,使得他還能在這樣漆黑的環境中,看到哨兵輕合的眼瞼,微卷的睫毛,鋒利的下頜骨以及凸起的喉結。
夜里很冷,但哨兵的手,總是那麼暖。
……
夜晚過去,晨曦暖陽降臨大地。
暴雪已經停了。車窗外白茫茫一片積雪,黑褐色的土地被暫時掩去了蹤跡。
林辭從迷蒙中醒來,空氣寒冷,眼前泛起白霧,睡袋里卻意外溫暖。
想要活動下酸硬的腰背,掌中與自己十指交握的手讓林辭一愣。
林辭看向格雷。
“早。”哨兵早已醒來,問早后便想收回手掌。
林辭指尖用力,勾住男人的大手。另一只手順著他骨骼凸起的手腕摸了上去——睡袋外的皮膚果然冰冷。
“你就,這樣一整夜……”林辭不知自己還要為這個男人感動多少次,心動多少次,心疼多少次。
“我是哨兵。”格雷的拇指在向導手側輕輕滑動。
前座的動靜,吵醒了后面的達瓦旺青和扎西次仁。
“嘶!凍死了凍死了!”達瓦旺青一面掀開被子伸著懶腰,一面嘴里含含糊糊的叫著冷。
被迫直面冷空氣的扎西次仁被凍了個激靈,憤憤地瞪著達瓦旺青,眼刀子像是要生剜了汽車兵,粗線條的青年卻絲毫沒有接收到對方的敵意。
在這種地方,無需刷牙洗臉,也不用穿衣收拾,早飯還可以在路上解決。
“吃點東西,我們走了。”格雷收回手,活動了下僵硬的關節,扭動了鎖孔里的車鑰匙,將發動機打開。
轟——轟——鑰匙的催促下,發動機抖落寒意,開始轉動。
格雷環顧白茫茫的無人區,在腦中找到既定路線,踩上油門。
嘎吱!噗!
汽車發出悲鳴,熄了火。
車上的幾人一愣。
達瓦旺青最先反應過來:“嘖,大概是昨晚太冷,凍壞了!”
年輕的汽車兵說著打開車門跳入冰天雪地中,大步快跑,來到車前,打開車前蓋。
林辭想要下車,卻被格雷制止:“冷,你們在車上。我去就行。”
車前蓋后的達瓦旺青忽然從一側探出腦袋,沖車里喊道:“來瓶二鍋頭!還有氧氣罐!”
向哨二人均是一愣:二鍋頭?氧氣罐?
倒是后面的扎西次仁見怪不怪,探身道后備箱里翻出達瓦旺青要的東西,送了過去。
達瓦旺青一句話,林辭自不會再老老實實坐在車上。
四人相繼下車,圍住前車的發動機。
“怎麼都下來了?這小問題!一口二鍋頭,再灌半瓶氧,這家伙就復活了!”達瓦旺青將白酒倒進某個豎起的管口,又接了氧氣往什麼地方輸送。
林辭一臉好奇地看著他。
扎西次仁磕磕絆絆地解釋道:“海拔高、又太冷、凍了一夜。酒,氧氣,防凍劑。”
原來是這樣。
達瓦旺青還在給車“吸氧”:“這可是我的車,我最熟悉它!沒大事,你們回去吧,外面冷死……”
“回去。”沒等達瓦旺青說完那句打著顫的話,格雷硬“接”過青年手里的東西。
知道了原因原理,哨兵便能處理這樣的小事。
林辭點點頭,拽走了兩個年輕人。車凍壞了沒關系,人可不能凍壞了。
第58章 冰河
修理好發動機,一行四人立即離開了昨夜的露宿地。
向導的身體素質并不比Mute強,他們還帶著兩個年輕的普通人,格雷不愿浪費時間。這次危險的巡查,能早一秒結束就早一秒結束,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