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辭面色蒼白,呆愣愣地看著頭頂,他想,貧民區的天總是被灰色的云層籠罩。
可他頭頂沒有天空,有的只是一座低矮壓抑的橋面。
如果就這樣死去,是不是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不知過了多久,纏綿的細雨砸花了平靜的泰晤士河面,小小的孩子掙扎著起身,爬到那些早已被泥水浸散的面包前,機械的動作著:撿起,塞進口中,吞咽,再撿起,塞進口中……
……
生活在貧民區的孩子,體格大都格外健壯——即使饑餓難耐,嚴重感冒,只要能挨過去,就不會再有什麼大事。
林辭在橋洞下休養了兩日,總算能夠勉強行走。
也是天公作美,當日雨后,太陽毫不吝嗇地照耀了這片土地整整兩天。寒冷漸消,地表重回干燥,林辭被傷病折磨的身體也舒緩了不少。
四天內只吃了丁點的東西,孩子已經虛弱到極點,但為了活下去,他還是掙扎著走出了橋洞。
垃圾堆,擦鞋布,鞋油……芙拉,吃的……
林辭不停地默念著,靠意志走到了一條專門堆放垃圾的街巷——他得去擦鞋,擦了鞋才有錢,才有飯吃。
“啊!~要死了!”一陣粘膩的喘息忽然從垃圾堆后的巷尾傳來。
林辭好奇地繞過垃圾堆:人死前是這個樣子的嗎?
垃圾堆后,是一男一女,兩個赤條條的人影,親密地抱在一起。
……
巨大的沖擊讓林辭愣在原地,手中正在翻找的垃圾袋嘩啦一聲掉在地上。
這是……什麼?
垃圾袋掉落的聲音驚動了那對野鴛鴦。
“呦,是個小孩~”壯碩的男人轉過頭來,看到林辭,嗤笑道。
……
惡心——比將糞便咽下肚子還要惡心!
在男人的哈哈大笑和女人漸漸變高的喘息聲中,林辭頭也不回的跑離了昏暗惡臭的巷道。
……
或許,就是因為這件事,成年后的自己才對女人……他不討厭女性,但他無法愛上女性。
林辭陷在深深的回憶中,一時間忘了繼續講述。
“后來呢?你有吃的嗎?”坐在上鋪的哨兵第一次開了口。
格雷滿是擔憂的口氣,喚回了林辭飄走的思緒,向導有些好笑地回他:“沒吃的,現在坐在這里的難道是餓死鬼嗎?”
這個人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竟然會為了一件十幾年前的事擔心焦急。
這實在是……林辭抿了一口冰涼的檸檬水,壓下自己過快的心跳:本以為自己不可能愛上任何人……但哨兵,實在是個意外。
“后來……”
餓壞的孩子再沒有體力去翻找什麼垃圾,擦拭什麼鞋子。
想要吃飯已經變成了一種本能。可貧民區卻是個連垃圾里都翻不出食物的地方。
小林辭幾乎是無意識地溜出了貧民區,順著香味走到了富人區干凈的街道上。
琳瑯滿目的面包店,西西圖瀾婭餐廳,散發著濃郁香氣的小吃攤……熱狗,披薩,可麗餅……
“嘖,貧民窟的賤種怎麼跑出來了?”
“噓!說那麼多干什麼!基地也沒說不讓他們出來……”
“我就說說!”
“你想被上將抓出去槍斃嗎?”
“切,都快被調走了,還管那麼多!”
厭惡的眼神、竊竊的私語,林辭全都顧不上了。
他黑黝黝的眼睛,直直地盯著街對面正烤著披薩的流動推車。
好餓,好想吃——林辭吞咽唾沫。
可是沒有錢,沒有錢就不能買……為什麼一定要買?
罪惡的花播下了一顆種子,在無望與絕望中,生根發芽,最終開出了糜爛的花蕊。
為什麼那些少年可以隨意搶走他用勞動換來的食物,而他就必須依靠付出換取活下去的機會?
往前一步是懸崖,林辭眼中卻只剩下了熱騰騰的披薩。
他向前邁了一步……
“抓小偷啊!抓住他!”
有錢的老爺夫人、少爺小姐們,并不會因聽見攤主焦急的吶喊,就伸出援手。
一個從貧民區跑出來的、臟兮兮的小賊和一個低賤的、靠擺攤為生的商販?
他們只想躲避,無意相助。
耳邊是呼嘯的風,手中是幾張又香又熱的披薩餅,舌頭上被燙起了水泡。
林辭跑得飛快,好似不是個餓了四天的孩子。
貧民區的建筑老舊,街巷七拐八彎,迂回曲折,小販沒追多久就徹底放棄,叫罵著離去了。
林辭躲在暗巷中廢棄的郵筒后,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還不忘往嘴里塞披薩。
涼透變硬的芝士,寥寥無幾的培根,又老又蔫的洋蔥……但這是林辭在老人家時,都未能品嘗過的美味。
……
十年后。
倫敦基地,富人區。
“還是史密斯上將最懂老百姓!看看,自從姓唐的被調走,那可惡的貧民區被徹底封禁,與咱們隔離開,解決了多少麻煩?!”
“確實,總把垃圾和人放在一起像什麼樣子?”
十七歲的男孩開始抽條,不算寬闊的肩背撐起剪裁得體的襯衣。
林辭的目光輕輕掃過對面走來的二人。
“嘖,走路看著點啊!”穿著華麗,面容清俊的少年捂著肩膀,抱怨道。
胖子也被這一下撞得不輕,但看到少年的長相和打扮,馬上禮貌的道歉:“對不住,對不住!小少爺,您沒事吧!”
林辭皺著眉,揉揉肩膀,對那人揮了揮手,包著漂亮荷葉邊的襯衣袖口隨著少年的動作,輕輕搖晃:“沒事,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