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下一秒,貓咪卻自己朝他撲了過去。
“哥……”
他張開雙手抱住巨狼的吻,帶著哭腔喃喃,毫不介意地用耳朵蹭他臟污的毛發,甚至抓著他的胡子來尋求安全感。
堅強了一整晚的小貓只有在他面前才會露出軟弱的一面,賀灼骨子里的兇性瞬間被柔情淹沒,溫柔地伏低身子匍匐在他腳下:“到我背上來。”
他現在的樣子那麼恐怖,聲音卻那麼柔軟又輕緩,就像一陣停在尸山血海上的微風,只愿吝嗇地撩過季庭嶼的耳尖。
隊員漸漸不再怕了,尤其當季庭嶼拽著巨狼的胡須、踩著巨狼的鼻子,往狼王頭頂上爬時,那畫面甚至有些喜感。
沙漠青也發自內心地笑了一聲。
直到這一刻他才終于看清,有些東西除了賀灼,再沒有任何人能給季庭嶼。比如讓他卸下偽裝的安全感,又比如讓他肆無忌憚的底氣。
狼王給貓咪的愛,強大過世界上任何一塊盾牌。
為防夜長夢多,他們一致決定,今晚就處死威廉。
這條掌控尼威爾長達十年的變色龍,以一己私欲葬送了上千條人命,毀掉了無數人的理想,用他自以為神圣的方式審判這個處決那個,今天終于輪到他自己。
巧的是,當賀灼問季庭嶼怎麼處置時,貓咪說:“燒了吧,我不想讓他的尸體污染尼威爾的土地。”
前世那場奪去季庭嶼性命的大火,如今也降臨在威廉這個始作俑者身上。
他們把他放在石頭堆里,淋上汽油,用猴子的隊服纏在木頭上做成火把。
火把點燃,在黑夜中亮起一束光,被隊員傳遞到季庭嶼手上。
他騎在狼王背上,冷漠地向下俯瞰,威廉正在用唯一能動的眼珠仰望著他。
那一刻,季庭嶼的心忽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承托起來。
他感覺到尼威爾的寒風正從四面八方吹來,匯聚到他單薄的脊背,風中夾雜著無盡的呼嚎和嗚咽,如同數千條亡魂在齊聲哭泣。
羅莎琳哽咽道:“孫敬平,你來了嗎?”
隊員們眼中泛起淚光,互相倚靠著依偎在一起。
季庭嶼輕輕撫過那團風,高舉起右手,和數千亡魂一起擲下火把。
熊熊大火一觸即燃,從威廉的身體開始,直燒到晦暗已久的天空,籠罩尼威爾長達十年的夜幕終于被撕開。
風雪退場,星星從云斷山頂爬上天空。
賀灼說一顆星星就是一縷從仇恨和苦難中解脫的靈魂。季庭嶼趴在他背上默念:那孫敬平一定是最亮的那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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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記者部小隊損失慘重。
孫敬平永久缺席,二十幾名隊員都被馬踢傷,最嚴重的是季庭嶼,左手骨折,臟器被撞到出血。
他們共救下災民三十四個,挖出遺體十九具,其中包括一名幼童兩名老人,格蘭一家全部遇難。
逝者的苦難已經結束,生人卻要背負著哀痛繼續存活。
季庭嶼在醫院養病的這段日子里總是會想起他十七八歲時做過的一場美夢,夢里他擁有一塊反向的鐘,能夠逆轉時間回到戰爭和災難還未發生的那一天,勸誡人們握手言和或者速速逃命。
但夢終究是夢,他沒有能夠逆轉時間的鐘,只有記錄苦難的相機和石頭。
十七歲到二十五歲,足夠他認清自己的渺小無能,警醒自己不管經歷什麼,都不要變得冷漠無情。
出院那天,賀灼幫他找來一塊石頭,四四方方還黑黢黢的,說是從云斷山腳下撿的。
季庭嶼見到那塊石頭的第一眼就知道賀灼為什麼選它了,因為它長得很像猴子的眼罩。
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賀灼拿起小刀問他:“要刻什麼?”
季庭嶼想了許久,說:“2018年6月14,威廉落網,孫敬平歸隊,月亮回到了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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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過后第一件事就是災后重建。
記者部大樓要推倒重筑,災民也要另找地方安置,所以季庭嶼傷還沒好全就鬧著要出院,就怕基地出什麼亂子,沒想到回來一看,賀灼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
領導不在,他就是領導。
在隊員心中的分量絲毫不比季庭嶼輕。
畢竟是憑一己之力把他們二十多號人從鬼門關拉出來的活菩薩,敬仰崇拜自不必說,甚至還招攬了一幫小迷弟,有事沒事就要看他的本體。
賀灼剛開始看在他們痛失戰友心情低迷的份上,就給看了兩次。
結果這幫人愈發蹬鼻子上臉,不僅看,還要扯著他的胡子合照。
這怎麼可能,賀灼就沒讓除季庭嶼以外的人碰過自己的胡子。
他不干了,甩起尾巴就走,那幫小兔崽子在后面追他,被他一爪全部撂倒。
經過那一晚,他們和賀灼也算有了過命的交情,以前和他稱兄道弟完全是看在季庭嶼的面子上,現在叫一聲灼哥則是發自內心。
當然賀灼也不會讓他們白叫。
季庭嶼住院半個月,本以后回來會看到:大家悲痛但堅強地扛著大包,拉著水泥,一邊緬懷猴子一邊辛苦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