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庭嶼顯然早有安排:“你跟我走一趟。”說完抓住他的肩膀猛地推出窗外!
兩人從三樓一躍而下,孤雁一般跌入紛揚大雪中。
樓下的隊員看到這一幕嚇得尖叫連連,可沙漠青卻絲毫不見慌亂。
他溫柔地環抱住季庭嶼,抬起骨節分明的手暴力地扯開衣扣。
落地前最后幾秒,少年猝然變成一只通體烏黑的雄鷹,騰飛而起,巨大的羽翼將照在大樓上的月光斬成兩段。
世界上僅存的最后一只阿根廷巨鷹,身長七米,以老虎為食,雙翼展開能覆蓋住一方天地,是當之無愧的空中領主。
比起賀灼,沙漠青差的只是時間而已。
多年相處已讓默契深入兄弟倆的骨髓。
季庭嶼利落地爬到巨鷹背上,抱住他粗獷的脖頸,沙漠青輕快的語調從翻譯器中傳出,隱約能聽到幾分驕傲。
“哥,我們去哪?”
貓咪騎馬似的輕輕一拽鷹頭。
“西南方向,云斷山。”
“我怕爆炸會引發雪崩。”
作者有話說:
賀灼:很好,出走半天,歸來老婆跟人跳樓了。
天罰
特大暴雪,能見度極低。
兩人還是逆風,行進得異常艱難。
每隔五分鐘季庭嶼身上就會蓋一層積雪,刀子一樣的雪花往他頭臉上砸,露在外面的脖子被凍得青紫腫脹。
“哥,藏進我的羽毛里。”
季庭嶼牙齒打顫:“飛、飛你的吧,一定要快……”
時間就是生命,一秒都不能耽誤。
如果云斷山沒崩,他們要盡快安排村民撤離。如果不幸在爆炸發生時山就已經塌了,那前半個小時就是黃金救援期,超過半小時就兇多吉少了。
終于飛進云斷山谷,打遠一看巍峨的高山還靜默地矗立在那兒,山腳下一大片暗綠色的針葉林,零星十幾座黑色房屋閃著點點星火。
季庭嶼松了口氣。
還好,山沒震塌。
巨鷹從坡底一沖而上,到山頂后穩穩懸停,季庭嶼將探測針插進積雪層,拔出來一看數據。
“35了,快、快點我們下去,通知住戶撤離。”
沙漠青立刻掉頭向山下飛,季庭嶼邊做著最壞打算邊朝凍僵的手上哈氣,忽然聽到一聲類似石膏板斷裂的“咔嚓”聲,他雙手一僵,腦袋里“嗡”的一下。
完了……
“轟隆隆”的巨響如驚雷般乍起,距離他們不到半米的山坡上,層層疊疊的白色雪塊應聲而動,大片大片地剝離脫落,如同開閘放水的黃河沿著山坡奔流而下。
季庭嶼僵硬地回過頭,就見整個山頂宛如被拿掉的積木一般轟然倒塌,激蕩起數米高的濃白色雪霧,越過山脊線朝他們垂直壓來!
“快走——唔……”
他剛吼出兩個字,巨鷹就被大雪掩埋。
他被狂風吹下去砸進雪河里,口鼻里瞬間灌滿積雪,只剩一手一腳還在雪面上拼命掙扎,然而很快就被雪體吞噬得一干二凈。
“哥!”
沙漠青嘶聲大吼,用翅膀撕開雪霧,雙翼被刮掉無數羽毛,紛揚灑落,但他半點都顧不上了。
巨鷹飛出三四米而后急轉掉頭,懸停在山坡上,雙眼如探測器般全方位旋轉著尋找季庭嶼的身影,忽然看到半截深黑色的警棍猛地捅開雪層。
“這兒!”季庭嶼從雪堆里擠出半張紫紅的臉,拼盡全力抽出右手高舉過頭。
沙漠青叼住他用力往外一拔,扭頭甩到背上,兩人都劫后余生般呼出一口粗氣。
季庭嶼捂著胸口咳得震天動地,一大灘混著血絲的積雪從喉嚨里涌出,臟器八成是被撞傷了。
但他被凍得完全感覺不到疼,只有濃濃的后怕。
剛才被雪河淹沒到窒息的那幾秒里,他滿腦子都是賀灼和小青翻出自己的尸體后該有多絕望,他記者部五十幾號人又會在威廉手底被如何磋磨。
絕對不能出事,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季庭嶼抬手胡亂地抹一把臉,撕開被凍住的眼皮。
有血從眼睛上流下來,將視野染得暗黃,此刻再看向原本寧靜祥和的云斷山腳,已經變成一片煉獄。
雪崩速度極快,每秒近百米,遠超于狂風,剎那間就將起伏有致的山坡夷為平地。
大片針葉林遭連根拔起,十幾座房屋被掩埋得無影無蹤,潔白的雪面上插著無數尸體。
沒能逃脫的狼,被撞死的皰鹿的角,肚子圓滾滾的懷孕的狐貍母親,還有倒栽在雪面上的兩條小孩子的腿,腳掌扭曲地勾在斷掉的腳踝上,上面還戴著一只鈴鐺。
這還只是露在雪面上的。
季庭嶼的心臟窒息般緊縮著,混著血絲的淚涓涓而下。
世間最殘忍不過天災人禍。
一顆炮彈,一場雪崩,就能輕而易舉地奪去上萬條生命。他們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酣然入睡之前,一定不知道自己再也不能醒來。
甚至那個戴著鈴鐺的小孩才剛過三歲生日,家人給她戴上鈴鐺是希望她能健康平安。
巨鷹眼中滑下兩滴淚珠,用一聲聲凄涼的鷹唳為他們哀悼,在呼嘯不停的狂風暴雪中宛如一首悲愴的頌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