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塊石頭上刻著:
11年冬,卡諾曼,交戰半月,死傷792,救55,nara贈。
第二塊。
12年夏,依云,交戰一周,死傷135,救0,自拾。
第三塊。
14年春,約塞克地震,死傷73,救25,丹娜贈。
第四塊。
17年秋,勃朗垂大橋坍塌,死傷44,救14,自拾。
第五塊、第六塊……
直到季庭嶼手里剛刻好的最后一塊。
罐子里一共裝了二十五塊石頭。
上面記錄著他報道過的所有重大戰役,拯救過的無數條鮮活生命,九死一生的冒險經歷,以及獲得的榮譽和贊許。
就像,一瓶用石頭堆滿的功德簿一樣。
這個念頭在腦海里成型的那一刻,賀灼的心臟開始劇烈地痙攣,如同舊疾復發一般,他整個人從內到外都在輕顫。
“這些到底是什麼東西?你在用它們記錄什麼嗎?”
季庭嶼不明所以,“就一些數字啊。”
“小嶼!”賀灼驀地大吼一聲,吼完又動了動唇,僵硬地擠出幾個字:“小嶼你說、說清楚一點,它們對你來說有什麼意義嗎……”
季庭嶼眨了眨眼,低下頭,肩膀塌陷下去。
“大概……是我存在過的證據吧。”
他的語氣罕見地鄭重,像在莊嚴地宣告:
“我曾想過如果我終此一生都沒能留下任何成績,又或者我做過的一切都被人抹殺,那我要如何在百年后書寫我的墓志銘,告訴別人我遠大的理想,和微薄的貢獻呢?”
“然后就有了它們。”
“即便沒有任何人記得,我的腳步也會幫我記住,我曾經無數次深入到地球的傷口中去,披露了戰爭留下的瘡痍。”
賀灼心跳驟停,渾身血液都好似被凝固。
他僵硬地抬起眼,看到季庭嶼臉上掛著少年人訴說遠大理想時常有的羞赧,很靦腆地笑了一下:
“這是我最驕傲的七年。”
那一刻,賀灼的心臟如同被人生挖了出去,血淋淋的傷口上生滿了時間孕育的爛蛆。
因為季庭嶼預料的沒錯。
前世他做過的一切,都被抹殺了。
季庭嶼27歲離開記者部后,凡是有他出現過的影像資料,全被替換成了另一張臉。他用生命搶來的第一手資訊撰寫下的報道,署名都變成了一個毫無意義的代號。整個聯盟國的戰地記者名錄中都沒有季庭嶼這三個字。
甚至在他駐守了七年的尼威爾雪原上,都沒人再敢提及季庭嶼的名字。
他的理想,他的抱負,他做出的所有貢獻,他救下的上百條生命,都連同他這個人一起,消失在了檔案里。
而身心都被重病折磨著的季庭嶼是怎麼對抗這些的呢?
他給自己打了一只小小的棺材,只有鞋盒那麼大,里面挖了兩個小窩,堪堪能裝下一只貓咪和一個玻璃瓶子。
他交代他親哥季聽瀾:在我死后把我的身體和這只裝滿石頭的瓶子放在棺材里,埋到尼威爾最高的那座雪山上。
賀灼不知道這些石頭的意義,甚至結婚三年他都不知道那是季庭嶼的東西。
還是在季庭嶼死后,他才從季聽瀾口中得知貓咪想要和這些石頭埋葬在一起。
可他想不通:為什麼要用一堆石頭做陪葬呢?
現在明白了,這是季庭嶼短暫一生僅剩的證據,是他為自己準備的……遺物。
但這兩樣他都沒能如愿。
他的身體,被燒化在了他為之奔忙一生的戰區。
他的石頭,在他病得最嚴重時被賀灼送給了親戚家嬌蠻跋扈的小孩兒。
最后真正被葬在尼威爾雪山上與世長辭的,是一小團燒焦的貓毛,和一只空瓶子。
作者有話說:
賀灼上輩子的你是真該死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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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戰場的寶貝們!高考加油!
貓咪的求愛
賀灼還記得那是季庭嶼死前一個月。
寒冬臘月的大雪天。
兩人的關系也已經惡劣到冰點,根本無法在一個屋檐下生活。
因為季庭嶼一看到他就會發脾氣,沒有理由的勃然大怒,砸爛掀翻手邊能夠到的任何東西,只有賀灼不在時才稍微正常。
為了遷就他,賀灼常年住在公司,還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在國外忙生意。
那突然回去是因為臨時有事,還特意趁他午睡才敢進門。
但不巧的是,季庭嶼提前醒了。
兩人在書房前撞個正著。
那一刻季庭嶼臉上的表情賀灼到現在都忘不了。
他雙眼大瞪,耳朵尾巴全都鉆出體外,將懸空架上的玻璃飾品一股腦全掃了下去。
賀灼不及反應就愣在那了。
他看著滿地狼藉,啞口無言,只覺可笑。
“我是打過你嗎?嗯?”
“還是說我在你眼里就是個色.情狂?你不愿意,難道我還會去強.奸你?”
季庭嶼不住搖頭,叫他別過來。
賀灼不知道自己做過什麼讓他恨成這樣,脾氣一上來說話也難聽:“你還當我非你不可了?外面大把比你漂亮比你知情識趣的陪著我,我用的著找你消遣!”
奇怪的是,季庭嶼明明那麼厭惡他,聽了這樣的話卻依舊會難受。
他不自然地抖著唇,眼淚一顆顆滾下來。
賀灼一下子就后悔了,但話已經說出口,他只能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