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鬼使神差的,他很快安靜了下來。
巨狼的眼神仿佛有神奇的魔力,無聲地安撫著他的每一根神經,將他腦袋里像毛線一樣亢奮、后怕、又無所適從的混亂思緒一根根捋好,抻平,小心地安置起來。
如同被順過毛的貓咪,他舉起兩只手抱穩了狼的上頜,保證道:“知道了,我不會再搗亂。”
狼眼中是贊許的目光,好像在夸獎剛學會走路的寶寶。
他叼著季庭嶼,抬頭看了一眼嚇得癱倒在地的歹徒,絲毫沒有要管他們的意思,邁開步子轉頭向后走去。
而季庭嶼驚奇地發現,當自己不再恐懼時,巨狼嘴里貌似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的上頜和下頜長而窄,如同城堡的兩面墻壁,包住自己的獠牙粗而鋒利,像圍在身體兩側的護欄。
明明外面風雪那麼大,硝煙和血腥味長久地彌漫,可這里卻讓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他想起小時候自己還不會化成人形,不會走路時,邁著四只小爪子笨拙地在地上撲騰,媽媽就是這樣溫柔地叼起他的后頸,在和煦的陽光下走來走去。
走到一個矮坡后面,巨狼輕輕把他放下,低著大腦袋頂了頂他。
季庭嶼忍不住笑,聲音也因想起短暫的童年時光變得溫柔:“好啦,快去吧,我會保護好自己,不給你添亂。”
狼又蹭了蹭他的手心,轉頭走出矮坡。
在他的視線離開雪坡的那一刻,溫柔的雙眼立刻變得暴戾,殺意如火山般沸騰。
巨狼的身體在月光下繃成一支離弦的重箭,每一絲肌肉都迸發出令人震顫的威力。
他張開鋒利的獠牙怒吼著沖向歹徒,動作快如閃電,在空中形成一道弧線,須臾之間就把刀疤男壓倒在地。
冰藍色眼睛不知何時變得赤紅可怖,布滿血絲的瞳仁里燃燒著要吞噬一切的火焰。
刀疤男只來得及大叫一聲,下一秒,巨狼白森森的獠牙撕咬下來,直接扯斷了他朝季庭嶼揮撬棍的那條手臂。
一瞬間,血霧四濺。
殘肢在巨狼嘴里像棉花一樣軟。
賀灼吐出那根斷手,從昏死過去的刀疤男身上抬起頭,濺滿鮮血的眼睛平靜地掃過在場每一個人,腦海里回蕩的是他們剛才對季庭嶼的下流侮辱。
那一刻,倒在地上的每一名歹徒都深刻地感受到了對死亡的恐懼,身體仿佛已經被恐怖的狼牙刺穿,開膛破肚,咽喉被嚼碎,連骨頭都在戰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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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的怒吼和獵人的慘叫從身后不斷傳來,季庭嶼則躺在雪坡上,捻了捻指尖沾到的幾縷狼毛。
3S級灰狼alpha,這是一匹英勇無畏的雄性頭狼,強大的狼王。
那能露出攻擊性那麼強的眼神也就不奇怪了,恐怕他偶爾幾次平靜地看著自己時,都是在努力克制。
季庭嶼搬著自己的腿,調整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他知道今晚不用自己出手了。
即便這兒有再多獵人都不可能是賀灼的對手。
首先,他絕無僅有的巨大體型從一開始就給獵人造成了極大威懾。
他之所以要跑進峽谷,化形后也不直接出現,而是急速奔跑卷起山風,再奮力嘶吼,是因為峽谷絕佳的音響地形,能將聲音和風勢擴大數倍,光嚇都能嚇懵好幾個。
這招不是為了裝逼,而是在玩心理戰。
等歹徒呆住時他們就已經贏了一半。
之后就開始拼膽量。
沒人敢上前和這麼大的狼近身搏斗,而狼卻心知肚明,不拼就會死。
開槍的話,黑夜和速度又是他最好的掩護,即便是神槍手都很難在看不清的情況下射中一頭急速奔跑的狼。
所以這一仗,賀灼簡直把天時地利人和全都算盡了,不可能會輸。
季庭嶼忍不住想:他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職業原因,季庭嶼習慣給每一個初識的人作側寫畫像,以判斷這個人能不能深交。
他的記憶力很好,鏡頭感十足。
即便只是在腦海里想象的畫面都像放電影一樣鮮活,碰到讓他記憶深刻的細節還會單拎出來放大。
有關賀灼的第一個畫面,一定是他的眼睛。
他有一雙好深情又哀傷的眼睛,說什麼都像念情詩的嗓音,手也很好看,拿走自己的煙在指尖碾滅的動作真他媽的性感。
但他把那截煙藏起來偷偷吸,這就有點變態了……
第二個畫面是他凍裂的手、和靠在座椅上跟著車搖搖晃晃的喉結。
雪山上提心吊膽的十五分鐘,七次差點沖下山坡,只為給自己送信,說不觸動是假的。
第三個畫面,又是那雙眼。
他被自己懷疑后,用那樣溫柔的眼神看著自己,說:“如果我的陰謀只是為了保護一個人呢?”
雖然這聽起來有點瘋狂,但季庭嶼確實在那一刻就決定相信他了。
最后一個畫面則是動態的。
巨狼張開白森森的獠牙,把他小心地叼進口中,藏到雪坡后,然后像死神一樣沖出去廝殺。
前后反差實在太大,就像一頭殘忍嗜殺的怪物,卻把僅有的溫柔留給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