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第139章 傳位詔書
青巖的確很疲憊。
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醒時卻頭痛欲裂,半點不記得夢的內容,身上的酸軟力竭感,也仍未褪去,他想坐起身,可卻渾身無力。
好在床邊似乎候著人,聽見動靜,立刻察覺他醒了,聲音有些驚喜道:“青巖哥,你醒了?”
這人說話的聲音很熟悉——
竟是已快兩年不見的德喜。
德喜把他從床上扶坐了起來,又遞過了水碗,給他潤了喉嚨嘴唇,青巖的意識才漸漸恢復清明,回憶起在他失去意識之前發生的事。
德喜道:“殿下親自吩咐了,等你醒了,便叫我立刻將這東西拿給你看。”
說罷從不遠處桌上取了物什過來給他。
青巖接過了他遞過來的東西,卻是幾張文安閣傳詔后的備案票憑,上頭還蓋著鮮紅的閣印,也有票憑排號。
青巖這些年,久在御書房、司禮監、文安閣三處打轉,自然知道朝廷的一切詔令、或是政|策、文書,由文安閣傳達下去給各部,都是會有票證存底,已備將來查知的,這票證正是潛華帝罪己詔的備案,已經蓋過了閣印,閣印是做不了假的,這些編號他更是一眼便能看出真假,聞楚當然不可能叫德喜用假的來糊弄他。
——何況,聞楚也遠不必這樣做。
如果聞楚就只是聞楚,他心里或許還會對生父潛華帝有些孺慕袒護之情,可聞楚卻是……
青巖的手抓著那幾張輕飄飄的閣印票證,擱在柔軟的床褥上,想及此處,卻失神了——
他只覺得這一切,都像是在做夢一般。
替王爺昭雪,讓潛華帝向天下人認罪,得到報應,這本是他這十年來,心心念念、魂夢所牽的愿望,如今這心愿終于達成,他也終于卸下了這些年來一直壓在心口上的那塊大石,他似乎應該感到高興,應該感到如釋重負。
可他此刻卻有些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不僅是因為愿望達成,更因為直到此刻,他仍有些不敢置信——
畢竟就連圣人也說,子不語怪力亂神,他長這麼大,也從未見過真正神鬼靈怪之事,人死怎能復生?
可如今事實擺在眼前,王爺就是聞楚,聞楚就是王爺,是他牽掛了多年無法釋懷的王爺。
與此事帶給他的震驚和沖擊相比,完成心愿的歡喜,竟也并不特別激烈了。
王爺還活著,不僅活著,這十年來還一直在他身邊。
甚至,他早就認出了自己。
那他這些年,因為這兩個人產生的那些矛盾、負罪、愧疚、不知所措,豈不都只是庸人自擾嗎?
甚至他的改變,他的移情卻不敢承認,他的卑劣、懦弱、自私、隱瞞、背叛、利用……這些,全都落入了王爺的眼里——或者說聞楚的眼里,幾乎無所遁形。
可現在他卻好端端的醒來了,還有德喜守著他,聞楚甚至還讓德喜給他看了閣印票證。
對了……閣印票證,聞楚當然還要給他看閣印票證,潛華帝的傳位詔書,可還在他手里。
青巖呼吸一滯,一時竟顧不得繼續想這些有的沒的了,抓了德喜便疾聲問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我睡了多久?殿下又在哪里?”
德喜嚇了一跳,忙道:“現下是亥時,青巖哥已經睡了一日了,這兒是殿下的文景堂,殿下這兩日,都在承泰殿那頭侍疾呢,怎麼了?”
青巖敏銳的感覺到了,德喜對他的態度仍一如從前,竟然全無變化,心中不禁略微有些訝異——
畢竟他自己也很清楚,恐怕那日他的所作所為,放在任何人眼里,都已經能稱得上喪心病狂、不可理喻了,可現在德喜卻像什麼也不知道似的。
他猶豫了片刻,還是裝著不記得那日之事,試探性的問了一句道:“侍疾?可是聞……皇上怎麼了?我又怎會在文景堂?我的頭有些暈,實在想不起來先前發生什麼事了。”
果然德喜嘆了一聲道:“這事……我說了,哥哥可別太難過,皇上……怕是不太中用了,那日殿下大敗叛軍,捉了宣王與靖安侯等一干叛黨后,回承泰殿去,聽說那時皇上受了大驚,后來就不太好,這兩日已叫太醫會診好幾回了,卻也不見起色,眼下承泰殿那頭的宮妃里,都有些忍不住開始哭的了,只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青巖一怔,確實有些意外。
皇帝的脈案、藥方,這些都是機密,潛華帝的身體狀況如何,外朝臣子和后宮妃嬪其實大都不清楚,可他近身伺候,自然清楚潛華帝這兩年身體狀況早已大不如前,寧王死后,更是落了夢魘驚悸的毛病,偏偏潛華帝也不是能沉得下性子忌口服藥、好好調理身體的,即便太醫早說了要節制、調理飲食,他仍是一起興就用那虎膽丸,還同時御幸兩三個妃嬪,吃的也并不克制,太醫說不能吃的東西,只要有他喜歡的,仍是強命御膳房做了。
因此這些日子來所謂的調理,其實并未見什麼成效。
但他會這麼快就不行了,還是有些超乎青巖的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