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華帝臉色青紫交加,半晌才道:“……就沒有兩全之策嗎?”
劉太醫搖頭,道:“昭儀主子身子本就不強健,這小半年來貴妃娘娘處處悉心照顧,這才養得胎像健實,但也扛不住臨產之際服用了極傷胎的……”他說道這里停住,改口道,“皇上還是快定奪吧……若再遲疑,昭儀主子自己怕也要……唉!”
潛華帝哪還能聽不出他的意思,臉色極差:“……好吧,那就用吧,起碼要保住昭儀性命無礙。”
劉太醫領了旨,退下去了。
他剛一出門,潛華帝便抓起了旁邊案幾上的茶盞狠狠擲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跟著的幾個內侍宮人,俱都嚇的面色慘白,青巖也低眉垂目,眼觀鼻鼻觀心,只當自己不存在一般。
溫貴妃雖然被皇帝的樣子也嚇了一跳,但還是寬慰道:“太醫怕主子怪罪,總喜歡把話說得怕人,眼下昭儀妹妹還沒生完呢,未必就沒有一線生機,萬歲再等等,別著急。”
潛華帝沉著臉,只是不言。
這一等,就等到了將近天昏。
日頭西斜之際,姜昭儀仍未生產完,但潛翠閣里卻已經聽不見她喊叫的聲音,所有人都從這安靜里嗅出了一股死氣來,潛華帝閉目端坐在長椅上,無人敢上前打擾。
又過了小半柱香的功夫。
肅妃來了。
她只帶了兩三個宮女,仍然是那副釵裙素凈,不加粉黛的淡淡模樣,身后的宮人卻提著食盒。
溫貴妃有些意外,畢竟她雖與這位沒怎麼打過交道,也知道她一向深居簡出,不愛關心旁人的事,忍不住道:“肅妃妹妹怎麼來了?”
段時瑾給潛華帝和溫貴妃行了禮,才道:“臣妾聽說昭儀生產,皇上已經在潛翠閣待了一天了,只怕皇上掛心昭儀,無心用膳,若是等得壞了身子就不好了,所以叫小廚房準備了些清淡的粥食,皇上和貴妃娘娘先墊墊,就算再擔心昭儀妹妹,也不好這樣干熬著傷了龍體。
”
段時瑾自當初被帝后設計留在宮中后,待潛華帝便一直淡淡的,雖也不失禮,但卻絕對稱不上有多上心,潛華帝大約也明白,她雖然嘴上從來不說,心里卻一定有怨氣,但也不知是礙著大理郡王的緣故,還是因為對她多多少少有些愧疚,一直待她頗為寬和,恩眷有加。
肅妃難得關心他一次,他也不欲推拒,頷首允許宮人們把吃食擺在案上。
“朕實在沒胃口,貴妃也在這里陪了一天了,這些東西還是貴妃用吧。“
潛華帝都這麼說,溫貴妃哪里敢自己動筷子,忙道:“臣妾也沒什麼胃口。”
段時瑾見狀,看了看青巖,朝著潛華帝面前的碗輕輕揚了揚下巴,青巖見狀會意,把那盛了粥的碗端起來遞給她,段時瑾接過潛華帝的玉碗,也不言語,只夾了幾筷子菜,才親自坐到潛華帝身邊,道:“皇上也太不替自己的身子考慮,難道一定要臣妾喂,皇上才肯吃嗎?”
商有鑒見狀動了動眉毛,心道,這宮里,敢這樣和萬歲說話的,也只有肅妃娘娘了。
潛華帝失笑,接過了碗,道:“好吧,好吧,朕聽瑾兒的就是了,你一向是不關心旁人的,倒也難得你今日記掛昭儀在生產,親自來看了。”
段時瑾淡淡一笑,道:“臣妾福薄,沒機會替萬歲誕育皇嗣,昭儀妹妹好容易有了皇上的骨肉,臣妾自然記掛。”
她這話里透露出兩分淡淡的自嘲與自傷,潛華帝自然不會聽不出來。
只是從前他一直以為肅妃對自己并無情意,所以才并不怎麼在意再不能生育之事,但此刻見她這副神情,這才發覺并非如此。
一時只覺得心中五味陳雜,既有對肅妃的愧疚憐惜之意,又擔心此刻正在生產沒了動靜的姜昭儀。
正此時,潛翠閣里傳出來一陣喧囂聲,一時哭聲、喊聲、水盆打翻的聲音混作一團,眾人立刻都起身出了暖閣,方至廊下,卻見劉太醫賀太醫自里頭出來,一個嬤嬤抱著個襁褓也從潛翠閣內殿里鉆了出來,見了潛華帝便跪下哭道:“萬歲,昭儀主子把小皇子生下來了,可孩子生下來……就已經沒氣了呀!”
潛華帝遠遠瞟了一眼,卻只見到那嬤嬤懷里襁褓中的孩子臉色烏紫一片,當即被刺到一般轉開了目光,不欲再看。
他雖然早已有了心理準備,此刻卻還是覺得胸悶得喘不過氣來。
低著頭擺了擺手,道:“帶下去吧……”
“……昭儀呢,可還安好?”
劉太醫與賀太醫跪下叩首道:“昭儀主子雖然元氣大傷,但好在性命無礙,只是沒能保住小皇子,臣等無能,請皇上節哀。”
段時瑾卻沒去看那襁褓里已經沒了的孩子,只是福身道:“宮中的孩子降生不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請萬歲節哀保重龍體,時候也不早了,萬歲早些歇息,臣妾也先告退了。”
潛華帝道:“朕知道了,你也辛苦了,回去歇著吧。”
等肅妃走了,溫貴妃捻著絲帕點了點眼角淚光,才上前道:“昭儀妹妹已盡了力,也是這孩子福薄,與萬歲無緣,上天之意,人力不能違抗,還請萬歲節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