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拉過方才那個叫他師父的小內侍,狠狠甩了一耳光,道:“都是這個蠢才,搬運大皇子妃玉體時,不小心打翻了火燭,損毀了皇子妃娘娘面容,小的也是萬般無奈,這事若是叫萬歲與娘娘知道了,小的等人死無葬身之地呀!殿下!”
宋管事一邊說一邊哭天抹淚,撲到聞楚腳邊抱著他的褲腿道:“殿下就行行好吧,千萬別把這事兒捅出去,小的將來當牛做馬報答您,殿下饒小的一命,小的轉世了下輩子下下輩子也給七殿下結草銜環,求求殿下就網開一面吧!”
他哭求的這一會,青巖已經在棺槨邊上打量了那具女尸一圈——
不得不說,的確很像。
身量,臉型,膚色,都幾乎如出一轍,但是瞞不過青巖。
那不是周月嫻。她果然沒死。
所以,她去了哪里呢?
又是誰煞費苦心的設了這個局,甚至瞞過了齊皇后,要讓她逃出生天,這樣大費周折的貍貓換太子呢?
這個人換走真正的周月嫻究竟想做什麼?
青巖回到聞楚身后,躬身道:“殿下,夜也深了,宋管事的事還是憑由萬歲和娘娘處置吧,咱們也不好多事。”
聞楚一頓,轉身看了看他。
那宋管事一愣,一時不知他這話是要七殿下置身事外、別多管閑事,還是打算明日就去告狀,有些不知所措。
聞楚卻仿佛已經明白了青巖話中意思,轉頭看了宋管事一眼,道:“管事可要記得自己今日說過的話。”
宋管事這才回過神來,滿臉是劫后余生的慶幸和感激,也不知有幾分發自真心,跪下連連磕頭道:“小的謝七殿下饒恕,謝七殿下不追究之恩,小的以后上刀山下油鍋也報答殿下……小的……”
聞楚卻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便轉身和青巖離去了。
他們走了,方才旁邊那小內侍才湊上來憂心忡忡的問了一句:“師父,這位真的不會往外說嗎?”
宋管事臉色陰沉,哪里還有半分方才的討好模樣,聞言呸了他一聲,噴了那小內侍滿臉唾沫,道:“誰他娘的知道?還不是你這蠢才!好生生的怎麼就能把大皇子妃的臉燒了,要不是你,哪有方才的麻煩!”
“還能怎麼著呢?總歸人家是主子,咱們是奴才。”他道,“就是明兒真告到萬歲那兒去,咱們全都丟了腦袋也沒轍,就求著菩薩保佑,讓七殿下發發慈悲吧!”
說罷長長嘆了口氣。
“一個個的都有吩咐,一個個的都要我們提著腦袋伺候,做奴才——”他喃喃的嘆了一口氣。
“難吶!”
*
青巖跟著聞楚除了殮事堂,心里琢磨了一會,始終想不出這個換走周月嫻,又買通了寧成縣主的高人究竟是誰。
最要緊的,他想不出宮里誰能有這個動機。
要用周月嫻扳倒大皇子,只要她死了也就夠了,聞遠恐怕打的就是這個算盤,所以提點了宸妃這個傻子,替他做了殺人的刀。
可要周月嫻活著,又是為了什麼?
難道周月嫻身上還有什麼秘密?
他自己也沒察覺的輕嘆了一口氣,心道,原想著自己來把這潭水攪渾,誰知道根本不用他攪,這宮里的水也已經渾的不能再渾了。
當真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聞楚道:“掌事在想什麼?”
青巖緩緩抬頭,微微一笑,道:“小的還以為,小的在想什麼,殿下心里都一清二楚呢。
”
聞楚:“……”
若真是那樣倒還好了。他想。
兩個人正各懷心思,卻忽然聽見前頭灌木叢中傳來一聲響動,青巖一怔,轉頭去看,那處灌木卻又恢復了本來的模樣,安安靜靜,一動不動。
大半夜的,又離殮事堂這樣陰氣重的地方不遠,忽然來這麼一下,難免有點嚇人,陪著聞楚出來的除了青巖還有德喜德春,幾人一時都不約而同有些毛骨悚然。
德喜咽了口唾沫,小聲道:“是……是老鼠吧?”
青巖皺了皺眉道:“我去看看。”
德喜卻忽然拉住了他,哭喪著臉道:“掌事,咱……咱們還是不看了吧,快回宮去吧?”
德喜怕鬼,青巖和德春都是知道的,德春見德喜失態,連忙拉了拉他,低聲道:“慫貨,殿下和掌事都在這里,你怕個什麼?”
正說著,那頭又傳來一聲低低的響動。
德喜頓時毛骨悚然,拉著德春的衣袖抖成了篩糠。
青巖正要上去查看,聞楚倒先走了上去,撥開那從半人高的灌木一看,卻愣在了原地。
青巖見他神情震驚,正要上前去看,忽然見到一只蒼白纖細的手從灌木叢里伸了出來,一把拉住了聞楚的胳膊。
德喜險些沒嚇得翻白眼閉過氣去,張嘴就要尖叫,還好德春眼疾手快,已經給他捂住了,只讓他發出嗚嗚的聲音。
德春道:“掌事快去幫殿下看看,那是誰?”
青巖上前一看,卻見灌木深處蜷縮著一個女人,目光有些怔愣,臉色蒼白,身上穿著的衣服與方才殮事堂里的“周月嫻”一模一樣——
不對,應該說,這位才是周月嫻本尊。
聞楚道:“大嫂?”
青巖也很震驚,雖說已經猜到周月嫻還活著,可也絕沒想到會這樣和她碰面,一時有些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