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越聽見祥嬤嬤說的話,睜大了眼似乎不可置信一般,哭喊了一句“嫻兒”,便攔也攔不住的沖進寢殿里去了。
段時瑾很快也出來了,衣裙上沾滿了血漬,模樣很是狼狽,看著皇后道:“還請娘娘節哀。”
齊皇后沒有說話,只澀聲道:“今日……今日有勞縣主了。”
后來齊皇后命人把聞楚和寧成縣主都送了出來,那段小郡王原來沒走,還在不遠處等著妹妹,青巖見聞楚頓住腳步看著兄妹兩人的背影遠去,便也陪著他駐足在原地。
等再也看不見段家兄妹的影子,聞楚才恍然回神似得,祥嬤嬤見狀道:“七殿下是識得大理郡王和寧成縣主嗎?”
聞楚道:“不曾識得,只是……只是覺得有幾分面善罷了。”
又道:“嬤嬤放心,今日之事,我也只當半點都不知道,必不會開口和旁人胡言,謝掌事也是知道輕重厲害的人,絕不會往外提半個字的。”
祥嬤嬤嘆了口氣,道:“七殿下果然是最懂事不過的,無怪皇后娘娘疼您。”
她心里想,若是這個老七是皇后娘娘自己的孩子,恐怕如今,娘娘也不至于如此傷神了。
祥嬤嬤回了前徽殿,卻看見齊皇后仍自呆呆的坐在正殿主位上,目光癡愣。
里頭傳來聞越和椒蘭、薈蘭的哭聲,她卻置若罔聞。
祥嬤嬤心中一痛,立刻上前去蹲在她身前,拉著她的手低聲道:“娘娘,哀大傷身啊,您往后還會有別的孫子、有別的兒媳的,您可別為此折磨了自己啊。”
齊皇后看了她一眼,嘴里卻喃喃道:“千鯉池,前徽殿,宸妃……怎麼就偏偏是在這里呢?怎麼就偏偏這樣巧呢?阿祥,你說……這世上是不是真的舉頭三尺有神明,神明都看著……看著本宮從前做的那些事呢?”
“本宮這……是不是遭了報應了?”
祥嬤嬤嚇了一跳,連忙四下看了一圈,還好此刻殿中除了承樂和齊皇后幾個貼身的婢女,沒有旁人,這才松了一口氣,道:“娘娘說的什麼傻話,娘娘膝下有四個孩子,是這宮里頭一份的福氣,旁人羨慕也羨慕不來的,哪里有什麼報應不報應的?”
“再說了,七殿下不是好好的活著麼,娘娘也待他不薄,這怎會有什麼報應呢?只是……只是大皇子妃,她自己沒福氣罷了。”
齊皇后沉默了許久,才道:“你說的不錯,是她自己福薄,也是越兒這個孽障,自己不爭氣。”
“消息封住了嗎?”
這話卻是問承樂的。
承樂連忙福身答道:“娘娘放心,方才便已叫人把周老夫人和周夫人都送出宮去了,那頭還半點不知情的,其他見了事的幾個命婦,奴婢也都一一警告敲打過了,諒她們也沒那個膽子出去胡說。”
齊皇后沒有說話,只是左手拇指在右手帶著的血玉鐲子上輕輕摩挲了幾下,臉上再沒了什麼悲傷惶惑的神情。
她似乎徹底定下了神來,低聲一字一句道:“好,不知道就好,只要周家那邊不鬧起來,此事就還兜得住,只要等萬歲示下……即便萬歲心中惱恨,為了皇家的面子,也不能真將此事捅出去。”
“即便今年,越兒冊不了儲君,也還有明年、后年,便是越兒不成,本宮也還有逸兒、述兒、遷兒……至于那個歹毒的賤婦,本宮必得叫她血債血償。”
第37章 善男信女
青巖與聞楚回了春暉殿,一路上心神都有些恍惚,聞楚叫了他幾次,他也沒聽見。
等到了春暉殿時,天色已昏,傍晚夕陽酡紅,晚霞浸透連綿云層直達天際盡頭。
青巖看著如此美景,心里卻不免想著,在無數個這樣動人景致籠罩下的皇城里,又究竟埋葬過多少無辜的性命呢?
他從前只覺得奴才苦,可如今看了周月嫻,她的確是主子了,不也一樣是顆任人欺瞞擺弄、算計傷害的棋子嗎?
進了這個鬼地方,苦的又何嘗只是奴才。
聞楚道:“掌事一路神思不屬,可是在同情大皇子妃的遭遇嗎?”
青巖回神,聽他詢問自己,笑了笑,垂眸躬身道:“殿下說笑了,小的一個奴才罷了,哪里輪得到小的來同情主子,只是擔心大皇子妃這一去,恐怕宮中要生大變了。”
聞楚沉默片刻,道:“今日之事有些蹊蹺。”
青巖一怔,道:“殿下此言何故?”
聞楚道:“此前我去坤寧宮請安,聽母后提起多次,說大皇子妃雖然從前不算強健,可此番有孕后,一直悉心調養,因此胎像平穩,既然如此,就算今日受了些刺激,早產之下胎兒夭折,也不該連母體性命都累及的一道沒了。”
青巖沉吟片刻,道:“殿下此言有理,只是女子生產兇險,或許就出了意外,倒也不是不可能的。”
今日中秋,聞楚一向待下寬厚,因此給春暉殿中宮人都放了假,許他們在下處歇息,只帶了青巖一個赴宴,此刻倒也沒有旁人在側,聞楚沉默片刻,道:“周氏或許沒死。”
青巖一怔,半晌才回過神來他說了什麼,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可他卻也知道,聞楚絕對不會用這種事來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