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聞楚笑了。
“不錯。”聞楚道,“只是卻也不止這一個解法,掌事走的是常人會選的法子,最快,可并非毫無破漏,若是行棋不慎,便有可能再度陷入死局。”
“今日先生講起此局,二哥卻選了另一個解法,與我們都不相同。”
他把青巖方才落下的那枚白子拾起,閉目思索了片刻,便抓起一把棋子,一步一步在棋盤上落開。
青巖看了半晌,贊嘆道:“果然滴水不漏,二殿下雖已見絀,卻不打草驚蛇,只是步步緊逼,緩緩收束,實是好定力。”
聞楚抬眸看他,笑道:“是啊,真是好定力。”
青巖對上他的眸子,看著少年臉上那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卻怔住了,瞳孔一縮,道:“殿下是說……”
聞楚道:“掌事也明白了吧?”
青巖喉結微動,沒有答話,心里卻想,不錯,三個月了,若是宸妃,她脾氣他們早就領會過,而六皇子也不似能有如此心機的,這件事中,既能得利,也唯一有可能沉得住氣的——
只有聞遠。
……竟是聞遠。
聞楚卻笑道:“掌事與棋道也有好見解呢,宮中內侍雖多,如掌事這般通詩書、有謀略、還懂棋弈的,卻恐怕寥寥無幾,掌事到底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驚喜呢?”
青巖躬身道:“小的見殿下這些日子參詳,這才瞧出幾分有趣罷了,原是連皮毛也不通的,殿下謬贊了。”
聞楚卻把殿中侍候的其他人都遣出去了,抬手做了個請的動作,那意思是叫青巖在對面坐下。
青巖猶豫了片刻,還是在他對面落座,道:“小的冒昧了。”
聞楚不答話,只是抬眸看著他笑了笑。
青巖看著聞楚臉上的笑容,和他已經舒展開許多的眉目,這才恍然驚覺——
已經大半年了。
聞楚長高了,也壯實了許多,如今身量已經堪堪只差他小半個頭,雖說青巖身量本就不高,但聞楚這長個的速度,也難免有些太過夸張,就好像吃了飼料似的。
只是抽條得快,身形難免跟不上,這讓聞楚還保留著少年人的幾分單薄,好在他骨骼寬闊舒展,雖然瘦了些,穿上衣裳卻看不出什麼來,只顯得清朗干凈。
“他們都不在了,只有我與掌事二人。”聞楚說,“掌事不必有所顧慮。”
青巖抿了抿唇,執了白子。
聞楚看了看他指尖那枚白子,又抬眸看他,道:“掌事讓我?”
“尊者執黑。”
聞楚聞言,也不和他掰扯,果然捻了枚黑子,在棋盤上落下。
“掌事的棋藝,也是當年他教的嗎?”聞楚似乎欲言又止,“掌事還記得……”
青巖動作頓了頓。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聞楚似乎對他從前在應王府的過往,十分好奇,一有機會就要和他套話,青巖不知道他的這分好奇心是從何而來,但的確,聞楚這半年多來的態度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他只是個奴才罷了,聞楚對他未免有些太過熱絡,太過殷勤,也太過好奇。
……但孩子天性如此,聞楚的好奇,似乎又是情理之中的事。
青巖道:“王爺事忙,如何有功夫教我?都是這些日子跟著殿下學的罷了。”
聞楚的目光似乎粘在他臉上,半天沒說話,許久才若無其事的繼續道:“哦?我道聽聞,當年掌事很得皇叔祖看重的,親自教習……”
青巖“啪”的一聲把手里的棋子撂在桌上,面色是只有無人在場時,才獨有的那種冷淡和疏離。
“殿下。”他道,“您過問的未免太多了。”
聞楚一頓,道:“抱歉,我只是想知道,掌事對當年舊事還記得多少,又是如何看我與皇叔祖的。”
“畢竟似我這般的輕狂少年人,總想和人比個高下的,掌事侍奉二主,我自然想從掌事嘴里聽個答案。”
青巖心里莫名煩躁起來,聞楚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的確讓他感覺到厭煩,或許是這半年來早已知道了聞楚待他寬厚,并不會因為言語冒犯發怒,也或許是除卻王爺,他本來也不會對誰發自內心的、有身為奴才的恭謹和謙卑。
他語氣里帶了幾分譏諷,道:“殿下要聽實話嗎?”
聞楚一怔,大約沒想到青巖次次敷衍推諉,今日卻忽然變了態度。
“……自然想聽。”
青巖道:“殿下不及王爺多矣。”
可以說是毫不避諱,也很不怕死的回答。
聞楚:“……”
聞楚的表情有些古怪,又有些扭曲,好像高興,又好像不高興,那樣子委實有些滑稽,也有些怕人。
但青巖早就知道自己琢摸不透這個精滑似鬼、多智近妖的孩子,究竟是什麼想法,因此這些日子來,也早已經放棄了要琢磨他的想法,此刻自然連打量他神情的心都沒有。
說出這句話,他心里也沒有丁點惶恐,只老神在在、心安理得的從棋盒里捻出一粒白子,又落在了棋盤上。
“殿下,該您了。”他道。
聞楚的語氣聽起來有點咬牙切齒,但又好像沒有,他問:“……你這樣回答,就不怕我怪罪嗎?”
青巖道:“殿下會嗎?”
聞楚:“……不會。”
青巖點點頭:“這不就是了。”
聞楚:“……”
他心想——
糟了,好像被這人拿捏住了。
*
中秋很快來臨,在中秋之前,宮里有了個好消息,讓潛華帝龍顏大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