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聞宗鳴自己不在意,但并不希望因為這種事給青巖增加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才在這日和潛華帝提了一提。
潛華帝自然是無有不應,他從前便有過這個心思,只是那時的小兒子流連病榻,連下床說句整話都要大喘氣,如今聞楚身子終于大好,又是自己有此心思,他當然樂見其成。
只是看見幼子這半年來忽見起色的身體,和病愈后大為好轉的精氣神,潛華帝難免慶幸自己當初沒叫宸妃繼續撫養聞楚。
潛華帝其實也不是蠢人,當初聞楚和宸妃那事,后來他也回過了味兒來,只是他卻不大相信這般洞察人心、環環相扣的計策,能是聞楚一個孩子設計出來的,自然把目光落在了青巖身上——
奴才太過聰明,固然叫人心里不大安定,但若這份聰明是用在忠心事主上,潛華帝覺得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何況謝青巖,是商大伴的徒弟。
潛華帝或許不信旁人,但卻還是信任這個跟著他風里來雨里去,即可同甘、也曾共苦的老奴的。
青巖于是就這樣在一頭霧水之下,又一次平白得了許多賞賜。
他想起自當初宸妃那事后,一直沒有得空去養心殿和師父感謝,于是便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去見了商大伴一面,順便也打聽打聽潛華帝這莫名其妙的賞賜,是因何而來。
商有鑒聽了青巖的感謝,倒像是心里還有氣似得,不咸不淡道:“謝咱家做什麼?你的主意和本事可都大得很,咱家卻是老了,實在幫不上你什麼,不敢當謝掌事一句謝。
”
青巖來前,便猜到師父可能還沒消氣,此刻果然如此,也不意外,絞盡腦汁運用起十八般武藝,才終于把商有鑒哄得重新見了笑模樣。
“原以為你在七殿下宮中是得用的,怎麼著,連你主子上萬歲這來做了什麼也不知道,還要來問咱家?”
這才把聞楚和潛華帝請求習武的事告訴了青巖。
青巖聽了,卻是大出意外,聞楚平日瞧著總捧著本書看個沒完,不想竟于武學也有興趣。
可聞楚畢竟身子弱,又已經十二歲了,這個年紀開始習武,已錯過了打下童子功的最好時機,若不頭懸梁錐刺股,恐怕很難練出個名堂,真不知他為何要這樣為難自己了。
也難怪聞楚沒有和他說,若是說了,恐怕青巖多半要勸他打消此想。只打打拳、學學怎麼挽個劍花這些花架子、活動活動筋骨也就罷了,若動真格的,刀劍無眼,這些日子他好容易把人養的壯實了點,他實在怕聞楚一個不小心練的瘸胳膊瘸腿了。
他正擔憂著,卻聽商有鑒忽然道:“你既來了,正好還有件事和你說。”
青巖見他正了面色,心知多半是正事,便恭敬問道:“師父請講,徒兒洗耳恭聽。”
商有鑒嘆了口氣,道:“先前叫你去永仁宮伺候那事,恐怕是成不了了。”
青巖一怔,卻不料原來商有鑒要說的是這事,他雖不意外,但還是問了句緣由。
商有鑒道:“此事,本是已經定下了的,咱家瞧著萬歲娘娘對你也很是滿意,可誰知大殿下那邊卻偏偏犯了軸,死活不要你去,又點了名要漱石,結果惹了娘娘發怒,對大殿下好一通責罵,這幾日又說漱石也不要了,原來的掌事就很好,又不想換了,萬歲和娘娘想也是折騰不動了,只能依了殿下。
”
“主子們既已經拿定了主意,咱家想替你說話,也是有心無力。”
商有鑒說到這里,想要開口安慰青巖幾句,不想抬眸卻見他神色平靜,目光明澈,哪有分毫遺憾不能去永仁宮服侍的樣子?
青巖道:“師父的難處,徒兒自是明白也體諒的,徒兒就繼續留在七殿下身邊伺候,也沒什麼不好的。”
商有鑒看他這副模樣,哪還能不明白他心思,低聲笑罵道:“你這猢猻,咱家當初早該看出來你沒這個心思,否則也不會替前徽殿弄那麼一通了,倒是咱家媚眼拋給了瞎子看,巴巴在中間牽線搭橋,如今倒好,兩頭都不愿,兩頭不是人。”
青巖道:“自然不是這個道理,若非師父當時相助,徒兒此刻恐怕都未必還有命在,徒兒心中記著師父的好呢,您哪兒能兩頭不是人呢?”
商有鑒看他這樣,卻嘆了口氣,悵然道:“算啦,冥冥中自有天數,也罷,你既覺得跟著他好,那以后便安心留在春暉殿吧,咱家從前只覺得你這樣的資質,若埋沒了著實是件憾事,可若是真叫你去闖蕩、賭一番來日,卻又擔心你折在里頭。”
“也好,也好,留在春暉殿,起碼往后無論如何,都能保個周全,來日七殿下封王建府,你混個王府都知太監做做,雖說不溫不火,倒也算是一方山大王了,不必受人臉色。”
商大伴看著自己這個放著未來東宮儲君不伺候,卻偏抱著個冷灶燒的樂呵的傻徒兒,一時沒忍住,生出了點憐愛之心,大約是真心覺得青巖往后是沒什麼前途了,這安慰青巖的話,說到最后卻像是在安慰他自己,越說越有股破罐子破摔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