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的他靜穆而沉寂,有輕靈到詭異的腳步匆匆,穿過長廊,向他而來。
【您醒著啊,陛下。】
來人跪地,五體投地的大禮,外加虔誠的拜三拜。末了,來人將放在一旁的托盤重新舉起,跪在他面前,雙手托舉漆盤過頭頂。
【這次,精心選取了十個壯年人,得到了最上品的藥。】
【請您服藥。】
而夢中的他靜默著,既不抬手,也不出聲,只是看著宮殿外面那些彌漫的光線。
原來……是黃昏啊……
【陛下!】
來人膝行幾步,將藥送到更近處,緩緩抬起臉,已經是滿眼淚水。
【陛下,請憐惜我們,請庇護我們……】
【外面的世界如此可怕,但是,只要有您……】
來人弓著腰身,手卻高高的舉著,聲音里帶著泣血般的哭腔。
【請您——服藥!】
夢中的他終究是伸出手,將那枚血紅的丹藥拿在手中。
黃昏的血色,丹丸的血色,嘴唇的血色……最濃郁的血色混雜在一起,他已經將丹藥送到了唇邊。而跪在下方的來人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泣音,似是極度的釋然與歡喜。
【陛下,您必將——】
血色浸沒中,來人深深叩首。
【千秋萬代。】
朕張口,三指執那枚丹藥,即將送入口中——
“……不要吃手。”
朕霍然就醒了,一只手輕輕拍開他放在唇邊的手,然后把那只手重新塞回被子里。朕在現實中睜開眼,自然光經過過濾,很柔和,不至于刺痛他。他慢慢地側過頭,就看到坐在他床邊啃他蘋果的阿雷西歐。
咬蘋果的輕微“咔嚓”聲,讓他終于有了一種從夢中醒來的真實感。他有些想笑,也就笑了起來,呼出的氣息吹得斜在前額的符紙上下飄飛。
“阿雷西,”他撒嬌道,“我餓了,想吃蘋果。”
“不能,涼,我給你端粥。”阿雷西歐把沒吃完的蘋果叼在嘴里,尖尖的獠牙現在發揮了作用,只要扎進果肉,蘋果就很難脫落。他咬著蘋果,然后兩手端了粥來。雞肉粥,一直溫著,是朕的撫育人準備下的。
他把朕拎起來一點,讓他靠在后面,一張小桌子降下來,用來放粥碗。他把蘋果從獠牙上拔下來,繼續啃,看到本該大口大口吃東西的朕卻只是攥著勺子。
“阿雷西……”朕輕聲說道,“其實我,做了一個夢。”
他輕聲說起了夢里的宮殿,狀若癲狂的宮人,血色的黃昏,以及那丸價值“十個壯年人”的丹藥。他說的時候還感到害怕,但是說完,他突然就不怕了,在他旁邊的阿雷西歐分擔了這種可怕。
“阿雷西,你對萬年前的東方一支有什麼了解嗎?”
阿雷西歐放下蘋果,想了想。阿雷西歐對東方一支的了解并不多,他沒有去過那里,只是聽說過許多傳聞。在他的時代,東方一支幾乎沒有人走出族地,他們熱衷于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只有每年派出一些使者去往各族時才會被大陸上的各族見到。作為血族的主事人之一,阿雷西歐當然見過東方一支的許多任使者,其中有幾位就是神鸻。
但是東方一支的主城,卻無人去過,所謂天命所系的帝子,也無外人得見。
神經病后期好像曾去過那里,那個時候他們已經崩了,阿雷西歐正在盡全力收攏一切可利用的黑暗陣營的力量,預備與光明陣營進行死戰。
“我知道的也不多。”他回憶道,“我記得,東方一支的主城叫做‘北渚’。不像現在,萬年前,那一族的人終生不會離開主城,同樣不會與外界進行貿易,孤獨而頑固的自守于那座城中。”
“北渚城好像有域的存在,沒有靠近過,我也不敢斷言。”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注】
朕想到了這句,那麼北渚城的名字應該就來自于帝子。
“那……阿雷西知道那位帝子嗎?帝子是怎樣的人?”他又接著問道。
“這可難說,東方一支的帝子向來會輪換,每一代帝子又從不會離開主城,很難讓人了解認識。”阿雷西歐真的那這個問題沒轍,“其實我倒覺得,不管是哪位帝子,處在那樣一座閉塞的城中,都十分可憐。”
“……可是,是被尊敬的帝子吧?會擁有很多東西。”
阿雷西歐笑了,他揉亂了朕的短發,深玫瑰色的眼瞳十分明亮。
“擁有很多東西有什麼用,永遠待在那座城中,像個高貴的囚徒。”他的情緒振奮起來,就算萬年前有許多爭斗,阿雷西歐還是有過很多美妙的經歷,那是幽閉一地永遠也體會不到的。
“要是在神翠鳥的時節去海上,穿上鞋底膨大的鞋子,就能直接在風平浪靜的海面上行走;暗精靈的地下城里,蜘蛛會數螢火蟲的數量,一網只抓七只,以免后來者無螢火可看;還有地獄的邊界,你就坐在那里,只看往來魔族漂亮的犄角就能看一整天……”
他每說一句,朕就靠近他一點,追問一句“然后呢”。他聽得心馳神往,只恨自己不能生在一萬年前,親眼去看看阿雷西歐曾見過的這些景象。
“別急,你會見到的。”阿雷西歐突然想起了瞳在準備的東西,“瞳最近不是要做狼人的大電影?祂同我說之后還會做別的種族,所以你每一種場景都會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