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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二叔的靈堂就設在他住的這棟宅子里,與主宅隔著一段距離,卻也是同屬在李家的莊園。
到了傍晚的時候,吊唁的人就差不多都離開了。
李一漾沒有留在這里的打算,也準備離開。
四嬸卻在后面叫住了他。
“李一漾。”嘶啞粗糲的嗓子在這樣的寒冬臘日中陰郁的嚇人。
回過頭,四嬸的臉在搖曳的光暈中慘白的沒有顏色,那雙眼睛沉沉地看著他,往常保養得當的臉也枯瘦暗沉許多。
掛著白綢的靈堂還有正中央那張黑白相片,讓氛圍多了幾分陰森的暗色。
“四嬸有什麼事嗎。”
他面色不改,平靜而冷漠地看著對方。
如果沒有什麼重要的事的話,他不想在這里浪費時間。
外面已經下起了大雪,阿一正拿著傘在門外等他。
“我有話想對你說。”
對方看向他的眼神太過空洞,好像黑幽幽的懸崖那樣望不到頭。
他蹙了下眉,又很快松開。
“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吧。”
他轉身往外走,卻突然被四嬸攥住了手臂。
“四嬸,你這是什麼意思。”他回頭看向對方,卻見對方那雙眼睛幽幽地看著他不說話,手上的力道卻堪比鐵鉗。
他掙動了一下,竟然沒有掙脫,對方的力道大的能攥碎他的腕骨,用力的連指節都在泛白。
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絲不好的預感,他聽著四嬸喃喃地說:“再等一會兒,再等一會兒就好了……”
起先他沒有聽清對方在想什麼,可在聽清之后,他心里一涼,電光火石的瞬間想到了什麼。
“阿一!”
他沖著門外大喊出聲,一時撕破了嗓子,鮮血從口中溢了出來,而四嬸卻在這個時候笑了,且更用力地攥碎了他的骨頭,呢喃著說:“一起下地獄吧。
”
“轟”的一聲巨響,由靈堂中央擺放李家二叔尸體的地方炸開了一大串火光。
撲面而來的熱浪帶著能將人灼化的溫度。
李一漾目光陰鷙地看著癲狂的四嬸,借著力道將她扯了過來,墊在自己的身后。
而這場爆炸將房頂的吊燈都炸了下來,原本在樓上休息的三叔一家還有傭人嚇得失聲尖叫,慌張的往下跑。
爆炸過后就是沖天的火光,大堂幾乎已經無處下腳,李家二叔炸開的尸體四分五裂,殘肢斷臂甚至掛在了蒼白的花圈上。
下不去,那麼只能往樓上跑。
一時走投無路,甚至有人從二樓的窗戶跳了下來。
爆炸過后,外面的其他人就被驚動了,一些沒來得及離開的人也被嚇了一跳,怔愣過后則是緊急地聯系人來展開救援。
而阿一在聽到李一漾那聲叫喊之后就要不管不顧地沖進去,同時里面傳來了爆炸聲,小鄭及時拉了他一把,焦急中,指甲幾乎陷進了他的肉里,才扯著阿一避開了轟然炸開的火光。
黑傘在雪地里咕嚕嚕地轉了個圈,阿一跌坐在地上,看著已經將大門震碎的爆炸,熊熊大火中,已經沒有能往里進的路。
飄落的雪花冷冰冰地貼在他的臉上,瞬間讓他從怔愣中回過神。
他二話不說地站起來,小鄭以為他又要不要命地沖進去,卻見他踩著一樓的窗臺,用力一躍就攀住了二樓的窗戶。
上面盡是碎裂的玻璃渣,阿一卻眉頭都沒皺,手臂上青筋暴起,懸空的身體就這樣毫無借力地攀了上去。
“阿一!”
看著他毫不猶豫跳進窗戶的背影,小鄭大喊一聲,回過頭,他立馬冷冷地斥道,“還愣著干什麼,大少還在里面!”
眾人立馬反應過來匆匆救火,連救護車也趕了過來。
而那些沒來得及離開的人則是神色不明地看著燒起來的房子,心里不知道是盼著李一漾死還是盼著他活。
阿一的心很亂,大腦也很亂,他覺得自己明明踩在地上,卻好像身在火海中,皮都燒化了。
一雙眼睛凌亂渾濁,完全沒有焦距。
他只是憑著本能要找到李一漾,要找到他的主人。
從還沒被燒上來的二樓走下去,冰冷的大雪天,地板卻熱的燙腳,他匆匆忙忙的往下跑,根本顧不上燎到他褲腿的火光。
他要找到他。
至于找不到李一漾這個可能,他完全沒想過。
只要李一漾在這里,他就會在這里,直到找到他為止。
“主人,主人……”
他跑到一樓大堂,原本冷肅莊嚴的靈堂已經完全變了樣子。
花和白綢全都燒了起來,干燥的煙灰中還能聞到一點燒焦的肉味,地板上鋪著火,還有李家二叔尸體的碎塊。
阿一的鞋子和褲腿已經全被燒掉了,皮膚被灼傷,赤.裸的腳上是燒裂的血肉。
他踩在火里,卻完全不管不顧,好像根本感覺不到痛。
“主人,主人……”
“你在哪……”
“主人……”
“李一漾。”
“李一漾!”
他推倒那些花圈,掀翻了桌子,將李家二叔燃燒起來的黑白相片砸在了地上。
煙霧繚繞與跳躍的火光中,唯有他一個人的身影在里面跌跌撞撞的翻找。
翻開的血肉連鮮血都烤干了,額角的梅花烙印燒裂開了皮膚,像凋零的花將要腐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