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忽然覺得渾身發冷,看向鄭愿的眼神也變了。
他們一同長大,她當然知道鄭愿從小就被拋棄,還在連存活的能力都沒有的時候就被抵給了西區。
一個靠討飯撿垃圾長大的小孩,堅韌的活到了現在。
他遇到了一個特別的人,一個離了他就活不下去的人。
于是,他欣喜若狂。
“你能幫我帶去垃圾回收站嗎,收益分你兩成,出來太久了,我得回去了。”
小紅愣愣的接過鄭愿遞過來的袋子,她想說什麼,但看著鄭愿盈盈發亮的眼睛,她還是選擇了沉默。
“小紅,鄭愿他怎麼了啊。”
之前說話的少年走到小紅的身邊,臉上有些擔憂和忐忑。
他們都沒見過鄭愿那位老婆,只是聽說過他很不一樣,但剛剛提起這件事的時候,氛圍好像有點不對。
“沒什麼。”
“鄭愿他只是開心。”
“他有家了。”
風吹過來,帶來一絲透骨的涼意。
少年們不明白小紅為什麼一副怔愣的表情,但他們聽懂了她的話,紛紛為鄭愿感到高興。
他有家了。
真好啊。
……
“大少,最近趙弩把手伸到了西區,他這麼著急,可能是他的時間不多了。”
小張低眉垂眼,平平無奇的臉上是沒什麼情緒的表情。
他不敢抬頭,在靜謐的空氣中感覺到了一絲壓抑的氛圍。
之前趙宿失蹤了一段時間,外面不少人都轉了風向,但小張一直不緊不慢的把事情處理的井井有條。
因為他知道他家大少不可能會死,而那時,趙宿也向他留下了對方會來西區的消息。
果不其然,沒幾天他就通過一些渠道得知了趙宿的下落。
那時候他就知道是趙宿在向外面傳達消息,他也是時候可以去見他了。
只不過讓他震驚的是斷聯后的第一次見面,對方問的不是外面的風向,也不是趙家的情況,而是要他調查一個人,一個從小生活在西區的人,一個……他的丈夫。
想到這里,小張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仍舊留有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時滿頭冷汗的感覺。
他幾乎不敢回想當時趙宿說這句話時一手夾煙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
至少他當時以為他家大少要下手了。
只是他怎麼也無法忘記那天離開的時候,他家大少順手收床單的動作。
這比趙宿親口說出他結婚了還要讓人覺得可怕。
而此刻,他就聽著耳邊紙張翻起的沙沙聲,一顆心七上八下。
可憐身為趙宿的左膀右臂,小張恐怕還從未做過如此普通尋常的事情。
一度以為不是他瘋了……就是他瘋了。
……
趙宿一手夾煙,一手敲打著桌面,臉上是沉凝的表情。
雖然預想過這個小孩小時候不好過,但也沒想過會是這種程度。
在連話都不會說的時候就背上一款巨型債務,而隨著他長大,這款巨債幾乎是不可償還的,換句話說,他已經被賣身給西區,一輩子都將無法離開這里。
不過讓他在意的是小時候的鄭愿其實被收養過,一個撿垃圾的老瞎子,只不過對方在鄭愿五歲的時候就死了。
后來他就繼續撿垃圾為生,中途有一對外來的夫妻見他可憐,起了想要將他帶走的想法,不過不知道是不是西區的人說了什麼,或者是他的身世,或許是西區有他的“賣身契”。
總之第二天鄭愿去等的時候,那對夫妻沒有來,他們當天晚上就已經離開了。
無法去回想當時只有幾歲的鄭愿苦等一天后獨自看著夕陽下落的場景。
那個時候,不知道他有沒有哭。
想來是不會的,老瞎子死的那天,幼小的他獨自拖著尸體到郊外,一抔黃土一捧泥的將人埋了。
之后的鄭愿偶爾靠紅燈區的女人們施舍的東西存活,大部分靠撿垃圾,只不過垃圾場也有小型勢力,像鄭愿這種年幼又沒靠山的人,通常是那些人欺負的對象。
常常剛撿到好東西就被人連袋子都搶了個干凈。
而真正的變故是有一天有一群地痞跟著他到了老瞎子的家里,見沒什麼好搶的,竟然放了一把火。
自此,鄭愿連唯一的家都沒有了。
現在的住所是一個紅燈區的女人留給他的,女人陪了半輩子的客,一無所有,生命的最后,是鄭愿偶爾去看看她,幫她做飯,幫她打掃屋子,女人會把當晚掙的錢幣給他當做報酬。
只是最后,那個女人也在他十四歲那年死了。
據說女人死的時候身上一件衣服都沒留,仰著面,赤.條.條的身上還有不少痕跡。
最后是鄭愿一點一點的幫她清理干凈,換上最整潔的衣服,將她背到了邊郊靠水的地方,連同女人睡過的床乃至她的所有東西,都一把火燒了個干凈。
第二年,鄭愿就成了西區的打手,一直獨自生活到現在。
在他的前十幾二十年,難以想象他如此年輕,卻幾乎是用他捧過的黃土堆積成了現在的他。
“大少。”
趙宿回過神,煙已經燃到了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