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哭著求老天爺不要讓孩子出事。
“撲通”一聲。
他和他的媽媽一同落入滿是泥沙的河水中。
“媽!”
林嶼伸手去抓被泥沙掩蓋住的血淋淋的人。
媽媽睜著眼睛,指著自己的肚子喊:“林嘉嶼,你不能有事!你要替媽媽活下去!媽媽頭碎了,媽媽知道自己頭碎了!你記著,你這一輩子都要幸福!”
“媽!”
林嶼哭喊著。
他看著壓根不會水的媽媽,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拖著一身的血水和渾濁的腦漿拼命朝著岸邊毫無章法地撲騰過去。
林嶼泡在水里,任憑初春寒冷的大雨沖刷,全身冰涼僵硬。看著她的媽媽,像個蓋世英雄,緊緊抓著岸邊的一塊石頭,為肚子里的他撐著,無比痛苦地撐著。
“孩子不能死啊!孩子不能死!我的孩子還沒看過這個世界的一花一草!”她的媽媽在大雨里,拼盡全力地嘶喊著。
雨越來越大,林嶼無法掙脫泥濘的束縛,她怎麼也到不了苦苦掙扎的媽媽身邊,每次明明一伸手就要抓到了她,卻會再一次回到原地。
他好急,急得忽然的耳鳴,異常難受。整個胸腔都覺得有什麼東西壓著,想吐又什麼都吐不出來。
即將暈過去的時候,林嶼看到田上路邊被一道道水流沖下來兩只嚇得亂叫的小貓崽,渾身裹著黃泥,嗆得浮浮沉沉。
林嶼眼前的大雨忽然不一樣了,媽媽不見了,嘶喊著讓孩子不要氣死的聲音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慘烈的貓叫聲。
他努力保持清醒,看到已經全都泡在水里的電動車,強迫自己站起來。
他撲過去,顫抖著撈住了一只白色的小貓,另一只橘色小貓驚慌中勾住林嶼的手背,快速順著他的手臂爬到他的肩上。
雨水好大,兩只貓身上涼得嚇人。
林嶼嘖凍得發抖,嘴唇青紫。
他把小白放進自己的衣服里,卻抓不動肩膀上的小黃。
不能在泥坑里一直淋雨,這樣他和小貓都會死。
他用圍巾蓋住肩膀上的貓,搖搖晃晃站起來。
林嶼很不甘心地又看了一眼電動車,他覺得自己沒有力氣把它拉出來,泡成這樣,電池應該也不能用了。
沒有觸電就是萬幸,他想著。
兜里的手機他也扔了,都不能用了。
這個時候應該很難過吧,林嶼問自己。
可是他好像沒有什麼情緒。
為了保護小貓貓少淋雨,林嶼努力邁著僵硬的腿,在大雨中奔跑。
他知道這兩路上有幾個簡易小棚子,至少能擋一擋風雨。
只是他最后到底有沒有跑到小棚子他不記得了,當他醒過來的時候,人在醫院。
林嶼第一反應就是找貓,然后鬧著要出院。
他賺的錢不能花在醫藥費上。
“有人給你付過醫藥費了。”隔壁市的一個村鎮小醫院里,年邁的大夫說,“兩只貓在外邊的紙箱子里烤火。”
“江宴?”林嶼問,“是他找到我了嗎?”
巨大的期盼過后,是立刻涌上來的逃避,“不,我不要他管。”
“我不知道他是誰,戴個眼鏡,是個外國人。”醫生說,“他不讓我告訴你是他給你付錢,但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他挺擔心你的。”
林嶼沒想到竟然是喬寧。
“他一定還會過來給我續費,醫生,你告訴他,我想見見他。
”林嶼出來兩個月,努力打拼,不想過去,他以為自己一個人可以堅強很久。
可到頭來他什麼也不是。
如果生活一直無風無雨,他勉強可以維持溫飽。
可是風雨無情,他再次失去了所有。
沒看到江宴,有喬寧也行。
他想找個人,說說話。
“小伙子你有點傻啊,為了救兩只小野貓,差點把自己命搭上。”醫生說,“野外的貓下一窩七八個,能活得下來的就學著自己抓田鼠,活不下來的各有各的死法。被車壓死的,被人打死的,被藥毒死的,還有這種大風大約淹死的。誰會救貓救到這個份上啊,你可是我見過的第一個。”
林嶼沉默聽著,他沒有反駁。
誰不希望在最絕望的時候,被人拉一把呢?
貓貓不想死,他要救。
他想到了江宴。
他真的很想江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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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過后,天氣放晴,只是空氣中的寒氣更重了些。
小醫院的前院,喬寧搓著手問徐正:“你盯著他多久了?”
徐正想了想:“快三個月了。”
“江宴就讓他這麼吃苦是嗎?他還是人嗎?”喬寧很生氣,“我是上個月偶然間看到一個博主發了一個街頭畫畫的視頻,那視頻發了有一段時間了,沒有什麼瀏覽量。我一眼認出來那個畫風是林嶼,我聯系上博主,知道林嶼兩個半月之前在一個廣場畫畫。我去找他,每個晚上都去等他,后來才知道他去了三次就不去了。我開始在隔壁城市四處打聽,有沒有人見過林嶼。”
徐正看著氣憤的喬寧,一聲不吭。
他也不是時時刻刻都盯著林嶼,他每次都要偽裝得很嚴謹不被林嶼發現才行。
這兩個半月,他的生活軌跡非常有規律,徐正只要隔一段時間看一下他,跟江宴匯報就好。
只是今天這場大雨突如其來,沒有任何征兆,他也很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