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剛下了一場戲,在休息間,這一刻的情緒異常平靜。
平靜到似乎呼吸都開始要消失,他覺得喉嚨間很難受,怎麼都無法發出聲音。
“江總?”徐正沒有聽到江宴說話,以為信號不好,他又重復了一遍:“我找到林嶼先生了。”
“他……”江宴好不容易擠出來一個字,就覺得全身的力氣都松垮到再也拾不起來。
他躺倒在椅子上,看著一排排戲服,控制自己馬上就要去找人的沖動。
林嶼不會想見到自己。
“江總,林嶼先生在H城和隔壁城之間的一個無人管轄區域,給那里上學困難的孩子們做老師。”
兩個城市之間因為劃分問題,有一個一半卡在H城一半卡在隔壁城的小村子。
因為太窮,地理位置也不好,管理起來毫無頭緒,就都不想接手。
上邊的人也過來解決過幾次,沒有協調成功,這地方就這麼一直扔著。
那里的人為了孩子能上學,基本都走了,買學區房也好,去兩個城市打工辦理暫住證也罷,逐漸脫離了無人管的地帶。
但是還有一些家庭拖家帶口,老人有大病或者殘疾子女無法離開,孩子自然也沒辦法上學。
很多孩子十幾歲了只能在家里照顧老人,在兩個城市里頭撿點廢品賣了,維持生計。
林嶼當時走到這個地方,已經沒了什麼意識。
天氣實在太冷了,他感覺自己的手腳和腦子都已經凍上了。
是一碗熱乎的大米湯把他喚醒。
一睜眼,一個獨眼老婆婆,嚇了他一跳。
可是林嶼沒有做出任何表情。
老婆婆頭上裹著都是補丁的布,用來御寒,身上是有些臟污不合身的破棉襖。
婆婆旁邊是個少了一條手臂的老爺爺,老爺爺另一只手牽著一個八九歲的男孩。
兩位老人家看起來并不怎麼和善,卻溫暖了林嶼。
他看著有些舊但收拾得很干凈的小房子,一下子想到了姥姥和二爺爺。
當年他八九歲的時候,過的也是這樣日子。
他在婆婆家住了一天,發現男孩很多字不認識,也沒上過學。這才從為數不多的二十幾戶人家嘴里了解到,這個地方是無人管轄的地方,是一群被遺棄的,自生自滅的人群。
林嶼覺得自己和他們好像,好像一下子有了被全世界遺棄后的歸屬感。
他決定要留下。
他在這里舉辦了一個露天小課堂,在一個個東拼西湊出來的小桌子上,教年紀不同的五六個孩子們認字,學古詩,算算數,還教他們簡筆畫。
他不收費,只要每家每戶能給他吃頓飯就行。
孩子們都一致喜歡畫畫課,一個多月的相處,孩子們都學會了畫Q版小人。
雖然他們畫的七扭八歪,可林嶼會把他們畫的每一個江宴都仔細地收起來,給他們認真評分。
“這個眼睛畫的很不錯,亮晶晶,像寶石。”
“你給他花了一頂貓貓小帽子呀,好漂亮。”
“老師喜歡這個小人嘴巴,紅紅的,薄薄的。”很像他。
晚上獨自一個人的時候,他會把孩子們的畫拿出來,把這些奇奇怪怪的江宴,再畫一遍。
他還會加上姥姥,二爺爺,還有王劍和自己。
幾個可愛的小人,開心的笑著。
林嶼看著他們,也會笑,只是他不開心。
周六周日不給孩子們上課,他會到另外一個城市的廣場上,給人們畫畫,賺點錢。
他想一部分攢起來,一部分給孩子們買點吃的穿的。
很幸運。
第一次去廣場上拿著一支筆和寫著畫畫5元一張的白紙不到十分鐘,就有一個人讓他畫。
林嶼盤腿坐在冰涼的地上,拿起鉛筆,畫了一張Q版形象給客人,獲得了客人超高贊美。
“哇!我以為五塊錢是什麼整蠱游戲,你真的在畫畫啊!”這個小姐姐一筆一筆看著他草稿都不打,幾分鐘就畫出來一看就是她自己的卡通形象。
“這也太好看了吧”她驚喜道,“你都沒有個畫畫板子,真的很不專業的樣子!果然高手在民間!”
林嶼裹著婆婆給他的最干凈的一條圍巾,戴著老爺爺的大帽子,只露出一雙漂亮的眼睛。
“謝謝你。”他感激。
“再給我畫兩個吧,太好看了,好可愛,我可以把你的畫做成我手機殼嗎?”小姐姐興奮問著。
林嶼點點頭。
他畫完了,畫就是人家的了,他不過問。
“那要加多少錢?”小姐姐問。
林嶼不懂。
小姐姐看他迷茫的樣子說:“你們畫師不是要收什麼商業加倍,使用權加倍,買斷加倍的價格嗎?”
林嶼不懂行情,也不想多收費,他搖頭。
“哇!就5塊錢,我拿去做什麼都可以?”
林嶼點頭。
“媽呀,你也太好了吧!你是不是就是出來體驗生活的?來證明自己的畫有人認可?”
林嶼想了想,又點頭:“嗯,我是有價值的,我的畫有人要,我能靠自己賺到錢。”
哪怕只有五塊錢。
他說完,笑了起來。
雖然遮擋著半張臉,卻是那麼清澈美好。
那天因為林嶼沒有收款碼,小姐姐跑到一個奶茶店換了錢,還給他點了一杯熱乎乎的奶茶,說下次給他介紹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