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他又將門縫壓小了一些,這次只能看到老人半只眼睛,他又道:“你們繼續趕路吧,從此村到泰安縣,約莫半個時辰的腳速便能到達,你們還是在那里尋上房肆住處吧。”
話音剛落,那老人便毫不留情地將門扉猛關。
砰地一聲,驚落了房梁上沉寂已久的暗灰。
沈文璟微微一愣,收回了手,思忖道:“這老人對外鄉人如此膽小甚微,聽到外鄉人這三個字臉色陡變,難道他的死與此有關?”
村內人向來恐陌生人驚擾?
沈文璟一翻衣袖,飛身來到另一戶人家,重復著剛才敲門的動作,拉起斑駁木門上的鋪首,叩了三下。
門上一道小口從里面打開,露出了一個只看得見人臉的小孔。
沈文璟看到一個青年模樣的人,凌亂蓬松的頭發堆積在腦袋上,用一塊青布包裹,兩鬢的雜發隨意耷拉,胡子抻長,好像已經許久未剃,同先前那位老人一樣,雙眸失神,空洞無力。
沈文璟重復著剛剛的話術,懇請這位青年收留他們五人一晚。
可那青年聽到外鄉人之后同樣面露怒色,人死了太久,臉上的肌肉已經尸僵了,僵硬的臉部肌肉隨著青年的憤怒挪動,好像一道道小蛇滾滾爬動。
那青年發出的聲音嘈雜烏啞,聲帶仿佛被粗粒的石塊鋸磨了一般,咬牙恨聲道:“這里不留宿外人,不歡迎外人!趕快離開這里!”
說完砰地一聲放下木板,將他們拒之門外。
天邊斜陽以然散放最后一絲暖光,橙赤的夕陽漸落西山,留下點點余溫,蒸熾著人間翕涼。
向空瀾小聲抱怨道:“看來他們都不愿意接納我們,可我們明明看起來這麼正義善良。”
錢塘嗤笑道:“還要怎麼接納你?難不成你想讓他們將你騙進去,夜晚趁你熟睡時破開你的胸膛,挖出你的心臟脾肝,這樣才附和你意嘍?”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向空瀾蹙眉道,“現在天已經暗下來了,路肯定是趕不了 ,我們今晚難不成要以天為被,以地為席,睡在荒郊野嶺嗎?”
趙捷出聲安慰道:“應該不會。”
徐鉞籍抬步走到沈文璟身邊,道:“既然這活死人對外鄉人敵意如此重,那我們再敲下去,也只是白費力氣,要不然今晚在這村里停留一晚,看看會有什麼變動。”
“嗯。”沈文璟蹙眉應道,“也只能這樣了。”
他們順著村路向前走,兩側房門緊緊關閉,沒有半點聲響,整個村莊已經成了死莊,就連一只犬吠都聽不到。
只是在眾人看不見的陰暗屋內,數百只空洞的眼神順著他們行走的方向挪移,屋內活死人死死盯著屋外五人,如臨大敵。
向空瀾忍不住打個冷顫,后背一陣發涼:“我怎麼感覺,好像有很多人在盯著我們。”
“不是好像,”徐鉞籍壓實腳步,步履沉穩,道,“就是。那些躲在屋子里的活死人嗅到不同于他們的外來味道,當然會監視我們。”
“啊?”向空瀾抱臂哀道,“怪不得我感覺不舒服,那怎麼辦呢,這麼多人看著我,我路都快不會走了……”
徐鉞籍沉聲道:“只要我們不去無緣無故招惹它們,它們自然也就不會來侵擾我們。你只當它們不存在就行。
”
“好吧。”向空瀾撅起小嘴,神情瑟縮,手又不由自主地攥緊了趙捷的衣袍。
一行人找到了一處廟,那廟修繕地倒也氣派,應是近幾年才修建竣工,與傳統廟有所不同。
整個廟宇紅漆金瓦,四面開合扇門,兩個立梁大柱懸立于門前,氣派非凡。廟頂上還有雙龍戲日,栩栩如生的面龍對立,張揚的龍身利爪按住火日,好像在叫囂著不凡與桀驁。
趙捷一看到這雙龍戲日,便明白了廟內供奉的大抵是誰。
沈文璟見此廟甚好,道:“今夜便在此休息吧。”
可徐鉞籍卻少見地難為情了,他抬手握拳,舉到嘴邊輕咳兩聲,聲音夾雜著些許緊張之意:“師兄,我看這廟不太行,要不我們還是往前走,再找一處吧。”
沈文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怎麼不行?”
“咳,那什麼,”徐鉞籍辯解道,“風水不行。”
“村里人既然選擇在此處建廟,那想必是經過風水先生多次盤算,才選了這出地方。”沈文璟道,“怎麼可能風水不好呢。而且我也未曾聽說過,你會在乎風水這種東西?”
趙捷笑道:“修暝玄尊是不在意,只是這新廟里供奉的就是他自己,供主進自己供廟,讓玄尊感到不自在罷了。”
沈文璟一愣,隨后莞爾:“這供廟里面供的是你嗎?”
徐鉞籍耳尖通紅,羞赧道:“嗯。”
“那就更應該進去看看了。”
沈文璟隨即抬步走上石階,一面打量這座廟祠,一面心生感慨,當年那咿呀學步的小團自如今也成為獨當一面的仙尊,想來是這兩年下山除妖廣受民間百姓愛戴,才為他立了生祠,供奉香火。
怪不得這廟的樣式他之前從未見過。
祠廟里高立一大神像,一神人手持明鉞,雙臂賁實,似能撼動泰山蠻石,著一身直鐸煊衣,膀大腰圓,粗寬的腰封環住一個大似圓桶的腰身,且石像人面略顯潦草,虛虛幾筆刻畫人臉五官,只能大概看清是個男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