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津銘能夠親切地喚師兄‘文璟’，可他卻不能。

柳津銘能夠與師兄共事，商討三垣大事，可他卻不能。

柳津銘能夠接近師兄，拍師兄的肩膀……可他……

好吧，這個他能，而且能更親近。

可即便是這樣，他也不希望柳津銘跟師兄有任何的身體接觸。

徐鉞籍的直覺告訴他，柳津銘對師兄的感情，絕不像一般師兄弟那般純粹。

徐鉞籍上前兩步，橫插在沈、柳二人之間，笑道：“柳師兄早。”

柳津銘正訕訕收回手，聞之答道：“早。”

階下一遠修峰弟子此時上臺，立于柳津銘身前，拱手道：“師尊，四方明火已準備妥當，盡有遠修峰弟子守候，待環曜臺之上烏金射下，明火即可引發。”

“好，”柳津銘道，“有勞。”

又過一刻，有弟子探報道：“師尊，吉時到。”

柳津銘擺擺手，而后面向沈文璟，“文璟，輪到你出場了。”

“嗯。”

沈文璟淡淡回應，隨后邁步前往環曜臺。

徐鉞籍的目光一直跟隨著沈文璟，看著那道修長的身影迎著曜光，閑庭信步般走上高臺，兩側廣袖隨著清風飄逸，風聲獵獵，衣袂翩躚。

階下各仙門在蒼翎長老踏出第一步之時，便整齊地靜音戚聲，方才還略顯慌亂的陣型瞬間擺正，各個仙派，各個掌門，都有序地組織各家弟子擺列整齊，靜待蒼翎仙尊下一步動作。

沈文璟一步一步越過石階，走向最高處那仙臺之上。

環曜臺狀如八卦，其間兩儀相輔，太極混沌，一陰一陽，環宇仙臺。其次四象環側，是以為極，分別為少陽、太陽、少陰、太陰，代表春、夏、秋、冬、日、月、星、辰。

外側圍八卦，分別為坤、艮、坎、巽、震、離、兌、乾。

八角綾處各按一面旌旗，隨風鼓動，獵獵生風。

四方卦氣安永，天地靈氣匯集，這環曜臺本就是得天獨厚的靈臺。

沈文璟跺步上于靈臺，凌冽雙眸往四處一掃，終停在那群山之顛、與太陽齊平的烏金玄日之上。

那玄日生得與太陽別無二致，一樣大的輪盤闊頂，虛虛掛在天穹邊，明暗交合處。只是玄日相較于旁側金輪，日光暗淡不少，恍如一盤熏黑的濃墨鋪灑在上方，暈染了半輪日。

沈文璟迎風而立，于萬眾朝目中抬掌，修長的五指并攏于胸前，一道銀鎏火光從掌心蔓延，而后延伸至整個手掌，再無限拉長——

那道銀輝勢如破竹般延伸成四尺長弓，穿云破霧，肇星瀾月，琉輝霽月般因繞于沈文璟手掌。

破月弓一出，四方嗟嘆。

“有生之年吶！這畫面也太美了！”

“不愧是蒼翎仙尊，這英氣鎩羽的樣子，我怕是窮盡一生，都不一定能夠學到。”

“不錯，蒼翎擔得起這空筥仙尊大弟子的名號。”

“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這氣度身姿，果然是能稱之為蒼翎仙尊。”

……

柳津銘也欣喜地看著靈臺上那抹仙影，他還是那般耀眼，無論何時何地，都能淡然處之。

山下降妖如是，山上眾目巋然亦是。

他所欣賞的，不就是沈文璟這凝然于世的清冷仙姿嗎。

徐鉞籍也望向那抹令他魂牽夢繞的身影。

仙風綽約，清淡矜貴。

這是師兄給任何人的第一印象。

但他知道，一直都知道，師兄肩上所背負的重擔，遠比底下人想象地都要沉重太多。

光蒼翎這個名號，師兄為它付出了多少，又犧牲了多少。

徐鉞籍寧愿師兄平平淡淡，安安穩穩地度過一生，也不想看到師兄在刀光劍影中凌虐，不得安寧。

他知道師兄生平最大的愿望不過是春水煎茶，松林信步，尋上一縷清風，與明月相伴，過上野渡無人舟自橫的仙野生活。

可蒼翎仙尊這個名號不愿，天下蒼生不愿。

師兄只能孑立于群峰之巔，守候在正道與大義之中，終為一人。

徐鉞籍微微斂眸，藏于袖間的雙手不自覺地捏緊幾分，心里暗自下了決心。

往后，師兄再也不會是一個人面對這些天下大義。

他會與師兄齊肩，共守這萬千廣袤山河。

徐鉞籍抬眸再望向那靈臺之時，發現師兄從上到環曜臺到現在，竟沒有做出下一步動作。

那銀輝流穗的破月弓被蒼翎仙尊一只手握在掌中，豎直垂于身前，而另一只手卻沒有聚靈造箭矢。

漏斗水銀緩慢下滴，時間一息一息地過去了，可還不見蒼翎仙尊有何舉動。

臺下眾人也都將此景看在眼里，他們不知道蒼翎仙尊到底是何用意，竊竊私語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蒼翎仙尊怎麼了，怎麼還不開始，眼看水銀都要漏完了，這箭到底是放……還是不放啊？”

“怎麼還不聚靈？莫不是出了什麼事情吧……”

“蒼翎仙尊不是會失誤了吧，這麼久了還不聚靈，會不會是聚不齊了？”

“呸，怎麼可能，現在就算是說你們派大門被妖怪破了，蒼翎仙尊都不可能出現失誤。我看，仙尊定是在等待時機，我等不可妄下言論。

”

“可蒼翎仙尊到現在都還沒動靜，難不成是真出什麼意外了？”

“就是啊，這良時不待，再等下去，恐怕會出錯過時辰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