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綠的秧苗根莖浸入到泥濘的濕土,柔柔地舒展開了身子,在水田濺起陣陣波瀾,蕩起田面水黽蟲,倏忽一下鉆進稻田深處。
細長的小腿邊縈繞的蚊蟲還在蠢蠢欲動,企圖尋找機會進行下一次的進攻,但隨著一只修長的手揮過來打亂它們的節奏后,宣告失敗。
徐鉞籍抬起手肘,順著腕力將頭上的蓑帽扶正,長時間的彎腰俯身,猛得直起來,腰間發出清脆一聲咯噔響,酸痛感頓時消減不少。
徐鉞籍正待抬腿走出泥田,余光順著蓑帽檐看到遠處岸上立于一道清雋高挑的身影。
徐鉞籍頓時喜形于色,趕忙走出水田,大步跨前喊道:“師兄!師兄!”
沈文璟看到那道人影揮舞著手臂,蓑帽扣在頂上,一身短褐,雙手雙腳都沾滿泥土,可一雙眸子卻如晨星般明亮耀目,少年清爽颯意鋪面滿懷地涌過來,如入夏第一縷涼風狡黠地奔向他。
“師兄!”轉眼間那位少年便奔向眼前,眸光晶亮。
享樂仙尊看了看那快稻田,沒有半點空隙,插地十分漂亮,心里暗喜,才暗自收回了隔音符。
徐鉞籍這次倒沒有一下子撲進沈文璟的懷里,他自知身上泥土附身,臟兮兮地,不能沾染上師兄的袖袍。
“慢些跑,”沈文璟無奈地說。但看著徐鉞籍像兔子一樣蹦跶過來,唇角已經虛虛勾起一個弧度。
享樂仙尊暗嘆道,也就只有這孩子能讓沈文璟那張萬年冷淡的臉上露出不一樣的表情。
剛剛跑得太快,頭頂上的蓑帽隨風飄向頸后,只有一串繩子虛虛地掛在前胸,徐鉞籍又抬手扶好帽子,笑問道:“師兄,你怎麼來了?”
“來找享樂拿樣東西。”沈文璟溫聲道,“今日一直在荇吾峰上嗎?”
“是啊,師兄”徐鉞籍抬手往身后一指,“這片田都是我插好的,享樂仙尊今日教會我怎麼插秧。”
隨后他狡黠一笑,“我現在越插越好,秧苗插進去后根根筆挺,根本不會倒。”
徐鉞籍少年心性,骨子里還是貪玩,做什麼事情總是藏著三分勝負欲,對所有事情都充滿好奇心,動手能力強,插秧這種沒什麼技巧的農事也能被他玩出幾分趣意。
“哎呦喂,我的小仙侄,”享樂仙尊在旁邊夸張稱贊道,“真棒,咱銘垣峰上就是人才輩出,秧插的這麼好,明日也要來喲。”
“得了吧師叔,你才插多少,當康從峰上下來后你就開始偷懶,別以為我不知道。”
“此話怎講,我那是合理休憩,人老了腿腳不中用,總是要多歇歇。”
“腿腳不行跟你插秧有什麼關系,你又不是用腳插。”
徐鉞籍便不想跟享樂仙尊爭論這些了,他轉身看向師兄,眼睛里藏著委屈:“師兄,田里蚊蟲嘴可毒了,你看。”
他抬起手腕,將手臂舉到沈文璟面前:“這全是那些蚊蟲咬的包。”
沈文璟抬目看了過去,少年白嫩的手臂沾上星星點點地泥土,但更為顯眼的是那大小不一的紅包,錯落在手臂上。
少年皮膚嬌嫩,手指輕輕一捏便能捏出幾道紅痕,更別說蚊蟲叮咬后出現的紅包,在那白晃的手臂上極為刺眼。
沈文璟微微蹙眉,伸出細長的手指捏住徐鉞籍的手臂,大拇指輕輕在一處紅包上按壓,指尖涌上靈力,兩秒之后,那處紅包便消失不見。
徐鉞籍就等著他師兄這兩下呢,靈力劃過之處,叮咬后的漲癢感也消失不見了,師兄清清涼涼的五指握在他胳膊上,別提有多舒服。
忙活了一天的農戶們此時都已經從田里歸來,順著田埂上的隆坡往下走。這些荇吾峰弟子大多性格粗獷,樸實真誠,與享樂仙尊的關系不像是師徒,倒更像是鄰里。
享樂仙尊性格大大咧咧,不拘小節,許多人第一眼見到他時,都不相信他是那民間供奉的五尺神尊,在人們印象中,享樂仙尊應是長著禿頂長眉,壯實渾厚之人,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是這麼年輕的一位上神。
但這樣也更好相處,享樂仙尊也從來不會端著架子,不似別派長老那般高高在上。
他喜歡騎著乘黃在荇吾峰上下游蕩,看著弟子們種植作物,澆灌除草。遇到疑難雜題時,他就會下來指點兩下,再從人家地里順走兩根黃瓜,拿走一顆番茄,作為回報。
弟子當然不吝嗇于這些東西,每次要從地里多摘幾根給他時,轉身便瞧不見享樂仙尊的身影。
荇吾峰弟子們三三兩兩結群往山下走,大都是些膀大腰圓的漢子,泥濘的小腿壯實緊碩,赤足踩在青石路上,留下一串串腳印。
他們邊走邊相互交流著農實節令,莊稼長勢,個個怡然自得,悠閑自在。
待走到享樂仙尊跟前,他們健碩地跟享樂仙尊打招呼:“師尊好!”
享樂仙尊也對他們揮揮手,笑臉相迎:“欸,好,今天田里秧都插上了嗎?”
“都插上了,這不還有時間,俺們還去了后菜園摘了幾個瓜果,回去當菜炒了。
”
“師尊,你的秧田插完了嗎?沒插完明兒俺們幫你插,俺們農家出生,干活利索,你別不好意思喊,有需要盡管叫俺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