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少年臉上卻半分表情都沒有,被偷了心臟后,直直地倒在地上。
沈文璟看到這一幕,眉頭蹙得更為緊促,一方面在思忖,為什麼回答了有,那老婦人便要趕盡殺絕?
另一方面,那傀儡少年乃是與徐鉞籍音容樣貌全然一致,如今那傀儡胸腔淌血,倒在地上,雖然他知道那并不是真正的徐鉞籍,但是看到眼前這番場景,還是心頭一埂。
那老嫗將血紅的心臟捏在手里,端詳片刻,而后竟直接生吞了下去。吞下去那一刻,身體里好像傳出一道饜飫的聲音,好像一只猛禽住在她體內,那道聲音……像是一頭禽牛?!
徐鉞籍見狀,催動靈力讓后面那少年傀儡向前半步。
老嫗嘴邊的血還未擦拭干凈,殷紅的鮮血滴落至她的下頜,又順著蒼老的頸紋落至麻衣立領,紅紅點點都粘在看不出什麼顏色的衣服上,一片森然。
通過鮮血滋潤過的喉嚨不似之前那般沙啞,但更透詭異:“你有心嗎?”
后面那個少年傀儡依舊面無表情,神情呆滯道:“沒有。”
聽到眼前人說沒有心,那老嫗身形一頓,苦白的眼球轉上兩轉,像是在消化他所說的每一個字。
從來沒有人對她回答過沒有,流山村村民向來淳樸,不會說謊。一般人說有之后,她的理智便被怨怒吞噬,而后直接掏走心臟,吞噬殆盡,仿佛這樣才能化解她的怨恨。
她心里有自己的判斷準則,有心,她便直接掏出來;無心,便讓通行。
可是上山之人沒有人會說‘沒有’這個答案。
所以,無一例外,那些村民全都被她一一戕害,掏心而食,全死,無人生還。
而后她將死尸練化,將巨疫藏入尸體之中,再拋進山下村民們賴以生存的山泉水中,血水藏污,疫病全都順著他們每日進水的食道化進去,殘留在體內,某日暴斃而亡。
她要那些村民死不瞑目!
但此時竟然有人對她說‘沒有’!
終過半刻,她反應過來,身子居然側了半邊,讓出半條道:“走罷。”
這是何意??!
回答無心,便讓通行?
沈文璟眉眼一凝,唇角緊抿,看著眼前此景,那傀儡少年竟真的從她身側走了過來,沒有遭受半分偷襲謀害。
那少年傀儡數行幾步,從老嫗身側堪堪穿行。
徐鉞籍指尖靈光閃動,嘴里念念有詞道:“萬物化歸,魂斷離殤,斥——”
那只傀儡少年瞬間幻化為幾縷薄氣,又霎時氣勁合一,升騰蒼氣在空中翻騰旋轉,因繞柔和的白氣本該是溫潤無害,可此時竟如堅不可破的槍器般,幻化為鋪天蓋地的不凝網,直直撲向那老嫗——
那老婦人躲閃不及,而后倏然入網,茭白色仙氣一靠近怨靈邪氣瞬間綿柔難纏,死死地裹著那老嫗,讓她連掙扎的氣力都沒有,活活裹成一道蠶蛹。
那老婦人止不住的尖聲利叫,殷紅的嘴角還掛著一抹荒誕怪異的諷刺,蒼白凌亂的頭發回旋在凌亂的春風之中,別樣的情緒正在空中彌漫。
沈文璟一道咒印封上去,強勁的靈力抵上老嫗的額頭。
這股靈力要比徐鉞籍施展出來的強上數百倍,熾目藍輝刺入老嫗的頭部,那道凄厲叫聲瞬間止聲于口,污濁的眼神倒也瞬間清明幾分。
沈文璟所用之術便是清明咒。
剛剛老嫗吞噬傀儡心臟之時,沈文璟聽到老人體內發出幾道嗚咽奔皞,像是藏著某種兇禽惡獸。
他察覺到老人身上定是被邪祟附了身。應是二人你情我愿,邪獸給予她邪氣,助她戕殺村民,而她用身上怨氣滋養邪獸,再用村子里新鮮人心喂養它。
現在趁徐鉞籍用不凝網縛住她,沈文璟便下了一道清明咒,暫且封印了那老嫗體內的怨氣與邪靈,還老嫗幾分清明,也好從她口中得知幾分詳情。
沈文璟制止住了她,緩緩開口問道:“你可是……秦奶奶?”
那老婦人眼睛里的赤紅血絲消退了幾分,像是在思考沈文璟說的話,嗚嗚咽咽地破叫埋在她喉間,而后吐出來:“……是。”
“你可知你已死?”
“我知……”
“如何而死?”
“投井自戕。”
“為何而死?”
“因煢煢孑立,不堪孤寂。”
“死后為何不入黃泉,而集結怨氣長駐人間,霍亂人間?”
“不算……”她輕闔雙目,風干的眼皮如枯枝爛樹般薄薄地覆蓋在上面,喑啞的聲音輕地似春風吹過,便不留半點聞道。
“我這不算霍亂,他們死有余辜!”秦奶奶的語氣陡然加重。
沈文璟狹長冷淡的雙目一凝,沒有過多地糾結秦奶奶過激的反應,而是快速地切換至下一道問題:“上山砍柴之人是否全為你所殺?”
這倒是干脆至極:“是。”
“如今日之作為,如法炮制?”
“是。”
“那又為何致全村人于死地?”
秦奶奶聽到這個問題,桀桀寒笑,冷笑道:“全是他們……咎由自取!”
她的聲音有著掩飾不住的快意,好像這些村民全都是十惡不赦之罪人,她殺了他們,全然是為天下除害。
徐鉞籍站在一旁聽著老嫗的回答,完全不能將眼前這個殺人血魔跟二狗腦海里那個慈祥和睦的老奶奶混為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