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卡羅不斷拔出周圍尸體身上的箭矢,拉弓射向被泰倫控制的人魚。
隨著祭司引導更多人魚與巨魔族沖入結界,泰倫臉色逐漸變得慘白發青。
狄卡羅知道他要支撐不住了。
某種壓在心底多年的絕望與恐懼席卷全身,狄卡羅忽然沒了拉弓的力氣。
一個個沖入結界的巨魔族士兵,就好像那個大雪天里出現在洞口的那頭龍的皮靴。
狄卡羅耳邊仿佛又聽見了母親忍著哭泣的絕望哈氣聲,爸爸伸手捂住他的眼睛,被他扒開了。
他看見那頭龍踢開了雪堆,彎身鉆進洞口,禮貌地對他們打招呼:“早上好,霍森先生、夫人,希望沒打攪二位的睡夢。”
“那就開始捉迷藏游戲吧。”
狄卡羅看見一條掙脫泰倫控制的人魚陡然暴起,凝聚起數十根冰錐射向泰倫!
他仿佛聽見媽媽又在耳邊哽咽著告訴他:“把眼睛捂起來,貝墨。”
如果他乖乖捂住眼睛,他深愛著的那些人會回到他身邊嗎?
不會。
他知道,逃避這一刻的殘忍,只代表著放棄,代表著投降,代表著與愛的人永別。
冰錐即將刺入泰倫眉心的剎那,頭頂的烈日爆發出刺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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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塞姆第一次知道,自己真的老了。
他讓妻子和女兒與自己同行作戰,只是為了保護好她們,不是想讓她們倒過頭來拼死保護他。
但此刻他失血過多,腹部和腿部的傷口正在被炎火灼燒著,這痛感讓他連發怒的力氣都無法凝聚了。
“你快走啊爸爸!你已經沒辦法作戰了!”米拉配合母親抵擋著四頭龍的進攻,大聲呼喊道:“我們掩護你撤退,絕對不能被他們俘虜!”
安塞姆只能聽見自己的喘息和心跳聲,但他能猜想到女兒在說些什麼,他現在能做的只有不拖累她們。
帶著從未有過的恥辱,安塞姆調轉方向,極速飛離了戰圈。
如果他不走,妻子和女兒根本不可能棄他而去,只有確保他先逃離戰圈,妻子和女兒才可能跟著他一起撤退。
然而,重傷之下的安塞姆行動變得遲緩,沒飛多遠就被身后一頭雌龍追上了。
那頭雌龍是在剛才的戰斗中唯一沒有受傷的龍,行動十分迅速,但她沒有立即對安塞姆發起進攻。
安塞姆已經無力逃脫了,他喘息著降落在一個安靜的小山谷里,疲憊地緩緩靠在溪流邊一顆大石邊,準備自我了斷,以免成為俘虜連累妻女。
偏偏在這個時候,躲在地道里的孩子們從枯草堆里鉆出來,驚慌失措地朝著安塞姆跑過來。
“老龍爺爺!老龍爺爺!”
“安塞姆爺爺!”
……
孩子們帶著哭腔圍攏過來,侵略者的猛烈進攻嚇壞了島上的居民,可孩子們不知道這場災難有多可怕,可怕到他們心目中最強的老龍爺爺也會戰死。
這頭總是擺著一副臭臉的老龍,是孩子們的守護神。
從來沒有人敢在安塞姆面前欺負孩童,所以聽見沉重的落地聲后,孩子們透過草蓋,看見是安塞姆回來了,想都不想就涌出來沖到老龍身邊,尋求庇佑。
“你們這群小蠢蛋!”安塞姆徹底崩潰了,連死都死不安生,他撥開孩子們走出去,母雞護小雞似的挺起胸膛,看向緩緩降落在面前的那頭雌龍。
他壓抑著喘息,沉聲開口:“你好歹是頭龍戰士,你可以愚蠢,但不可以邪惡,不要傷害這些孩子。”
“我不會傷害他們。”赫菲立在原地,面無表情注視這安塞姆,忍不住好奇,輕聲問:“我想知道剛才你為什麼故意放水,有幾次我險些被你重創,可你都莫名收回了攻擊,轉向了我的戰友。”
“我才沒有故意放水!”安塞姆頓時面紅耳赤地反駁:“我……我只是打算先解決那群廢物,讓我女兒對付你!”
“為什麼?”赫菲很困惑:“我不配跟你戰斗嗎?”
安塞姆沒想到這頭雌龍居然為這件事較真,他喘息著一屁股坐在地上,沉默片刻,啞聲回答:“你看起來跟米拉差不多大。”
赫菲疑惑地歪頭看他:“那又怎麼樣?”
安塞姆冷聲回答:“你是在我大女兒死后不久降生的吧。”他緩緩側眸看向赫菲的雙眼,眼眶忽然濕潤了,像是不敢多看,安塞姆無措地別過頭,顫聲開口:“你瞳色跟我死去的女兒一樣,我下不去手。”
赫菲這才恍然。
以出生時間與瞳色判斷,赫菲應該是跟安塞姆的女兒出自星陣同一顆星辰。
龍族不像其他生靈可以進入輪回,很多龍會以星辰作為靈魂的歸宿,認為每一顆星辰都代表著一頭龍永恒的靈魂。
安塞姆應該是覺得她的靈魂是他死去的女兒,所以在戰斗過程中沒狠下心傷害她。
“我不想成為俘虜。”安塞姆仰頭看著年輕的雌龍,低聲開口:“放過這些孩子,讓我安心回星陣去。”
赫菲蹙眉與這頭瀕死的老龍對視著,許久,低聲開口:“我不會傷害你們的子民,我也不想傷害你,在聯盟的這些天,我聽伊爾薩和格雷加爾說過很多對于國家子民的理解,如果可以選擇,我也希望成為星國的龍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