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同一擰眉:“他沒有強迫我。”
邢女士嘴角沉下去一瞬,很快又挑起來笑了一下,“呵”的一聲。
邢女士對孩子向來是沒有什麼耐心的:“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陳同看著他媽媽:“我只是實話實說。”
邢女士的眼睛像是要穿透他的脊椎,半晌,她低頭攪了攪咖啡,覺得味道不夠好,叫服務生拿去換一杯。
她架著腿,雙手架在胸前,是一個很富有威脅和進攻意味的姿勢,她一向是強勢的。
“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生活呢?”
陳同看著她的眼睛:“宋恬的耳朵還沒有好,她每天都要戴助聽器才能上課。”
“誰管她要不要戴助聽器?!”邢女士點了點桌子,“我是在問你,沒有問她!”
服務生上了新的咖啡,邢女士迅速變臉,朝服務員“漂亮”地笑了一下。
小包間關上門之后她的臉色又變了,她美麗的臉上寫著嫌惡和嘲諷:“就算她能聽課又怎麼樣,她聰明嗎?她成績有那麼好嗎?不是我說的,就算她聽課也考不了國賽一等獎,你們是不一樣的!”
“有什麼不一樣?”
“你是天才!”邢女士抓住兒子的手,“天才和普通人怎麼會一樣?”
陳同看著邢女士,只覺得每一次看見她,看見他媽媽,他都能再一次又一次地認識到自己心底的渴望和期待是有多麼的愚蠢。
他緩慢抽出了自己的手,邢女士漂亮的美甲在他手背留下隱約發白的痕跡。
邢女士“哈”一聲笑起來:“我知道了,你和你爸一樣,都被姓宋的迷惑了,難怪你爸也那麼喜歡那個宋老師呢,她的女兒也是一個和她一樣的小娼妓!”
“她是我妹妹,不是‘娼妓’。”陳同臉色發白,臉上的肌肉因憤怒繃緊,他很難想象自己媽媽對一個十六七的女孩說出“娼妓”這兩個字的丑陋模樣,但邢女士就站在他面前。
這不是第一次了,在邢女士在學校里撕扯宋恬的時候就曾這樣大罵過她,當時陳同聽呆了、看傻了,內心的渴望和期待第一次崩裂破碎,隨著宋恬被她失手推下樓梯也一起滾落在地,拾都拾不起來。
邢女士瞪著他,一字一頓地說:“你一點都不懂事。”
陳同紅了眼睛。
“你一點都不懂事,”邢女士重復了一遍,火氣更甚,“你一點都不懂事!”
“你懂事就不會高一的時候考那樣的鬼成績!你懂事就不會向著那個姓宋的!”邢女士大喊起來,“她一家都是勾引人的賤種!她插足了我和你爸爸的感情!你怎麼能向著她!”
陳同攥緊了手,指甲掐破了手心也沒察覺,他聲音壓抑著,壓抑著很低:“你早就和我爸離婚了,宋老師沒有插足你和我爸的婚姻,沒有人,沒有人要你留下來。”
邢女士猛然盯住他:“哈,沒有人要我留下來?是誰哭著叫我‘媽媽不要走的’!”
陳同哽咽了一聲,偏過頭抹了一下眼淚。
邢女士好像攥住了他天大的把柄一般,緊緊盯著他、逼迫著他:“是誰叫我不要走的,我是為了誰?我是為了誰留下去照顧那個該死的老東西的?”
她尖叫起來:“是你!都是為了你!要不是因為你,我會留著給別人看去了笑話嗎?要不是因為你,我用服侍陳正業他老糊涂的爸嗎!要不是為了照顧你學習,讓你出人頭地別和你爸一樣窩囊,我用得著累上那麼多年嗎!”
“是我,是你騙了我,你說我把你留下來你就可以不和我爸離婚,我不會沒爸沒媽,你說你會照顧好爺爺,你說如果我對著爸爸哭,他就會心軟,你們不會離婚。”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擠出陳同最后悔最無奈的親情過去。
“那你看看你爸心軟了沒有?沒有!他找過了一個女人,一個比我大上好幾歲的丑女人,讓我出盡了洋相!”
“那是因為想離婚的人根本就是你!”陳同再也忍不住地站了起來,“你想要老宅的房子,想要他們夸你孝順的體面,離婚協議上你也沒有要我。”
陳同已經比邢女士高上很多,兒子站在她面前,氣勢已經和從前那個受她支配控制的男孩完全不一樣了,邢女士下意識地悚然閉上嘴。
陳同低頭看著她:“我什麼都記得。”
服務生敲門來問他們是不是出了什麼事,邢女士一言不發。
陳同偏頭說了句“不好意思”,服務生看了看小包間內的情形,一彎腰退出門外。
陳同平復了一下波動的情緒,只覺得邢女士無可救藥,他低頭站著,看著她,和小時候仰視母親的感覺全然不同了。
“我不會和你走,”陳同說,“我也不懂事。”
“我做不了你的乖兒子,”陳同說,“我只是一個普通人,也不是你期待的天才。”
邢女士眸光閃動,似乎想再度拿他的國賽一等獎說事,陳同卻先她一步開口。
“我永遠也活不成你想要的那個樣子,沒有辦法讓你更‘漂亮’,有件事你肯定接受不了……”陳同忽然笑了一下,有點二,還有點痞,有些天真,又仿佛殘忍。
陳同說:“我喜歡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