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同坐在他爸爸旁邊,親生父親,可他覺得自己好像和他不是一家人。
陳同拘謹地在大腿上搓了搓手心:“怎麼了,爸爸?”
好像要這麼稱呼一下,他才能找到自己的地位一樣。
陳正業不知道要怎麼和兒子開這個口,只問:“你沒有什麼要和我說的嗎?”
陳同心里咯噔一下,心說總不能宋嫻把他出賣了吧?
舔了舔嘴唇,陳同心虛道:“……因為期末考試的成績嗎?那是因為粗心大意……”
陳正業沉默地看著他,陳同就說不下去了。
陳同閉了閉眼睛:“你要我說什麼?”
他硬氣起來了,陳正業反倒沒了辦法。
宋嫻看丈夫要“和兒子聊聊”,心里就覺得古怪不好,她怕陳同亂說話頂了嘴,又怕丈夫生氣,萬一吵起來。
宋嫻端著熱茶進來,還有幾塊印了紅面的茶餅,笑問:“你們在這里聊什麼呢?”
陳同打量宋嫻一番,知道宋嫻是信守承諾的人,他愿意相信她。
陳正業接過她手里的東西放在茶幾上,宋嫻想在旁邊坐下:“聊什麼,我也聽聽?”
陳正業卻把那書拿給她:“恬恬的書,你給她收好,不然她又忘了放在哪。”
宋嫻接過去,對丈夫的逐客令感到些許尷尬,又對陳同抱有一份擔憂。
“我和陳同聊一聊,就隨便聊一聊,你忙你的吧。”陳正業稍稍安撫她。
宋嫻笑了笑點頭,卻還是叮囑道:“不讓我聽就算了,你們可不能吵架。你別總是板著個臉。”
陳正業無奈地點點頭,宋嫻這才出門。
陳正業好似放松了下來,狀若隨口一問:“前段時間聽你阿姨說,蘇青生病了,現在好了嗎?”
“……好了,他和他家里人過年去了,和他叔叔嬸嬸。”陳同說。
陳正業:“他父母親呢?怎麼沒聽你說起過他們。”
“他們啊……蘇青也不常提起。他爸媽都很忙吧,大部分時候都在國外,現在好像不在國內住了。”陳同愈發緊張。
陳正業拍了拍他:“家里的床有點小,你不要和宋恬有意見,她只是很久沒見你,所以話少了些。”
陳同一愣,不知道為什麼陳正業就這麼轉了話題。
“不會,”陳同說,“我和她以前就認識,不會對她有意見。”
“那就好,”陳正業站起來,“阿姨給你買了兩套睡衣,一會兒洗澡的時候挑一套喜歡的穿。怕你晚上認床睡不好覺,她還給你買了夜燈,插在床尾,你把開關打開就好。都是她買的。”
陳同跟他一道站起來,茶幾上的水都沒涼,還是燙的,陳正業卻這就說完了。
陳同有點不知所云的恍惚,宋嫻又怎麼知道他會認床睡不好覺?
陳正業其實也緊張,只是不像十七八的少年會顯露在臉上。
“等你高三的時候回來住,就把這面墻打通,書房歸你。”陳正業說。
陳同:“爸爸。”
陳正業停下要離開的步伐,回過頭:“怎麼了?”
陳同看著他,目光清澈:“我有件事要和你說。”
陳正業明顯地一頓:“什麼事?”
陳同不敢看他了,有些踟躕,也不知道自己這時候說好還是不好。
可他又隱隱約約,察覺到什麼。
“你再坐一會兒。”陳同把陳正業拉回椅子上,吹了吹熱茶,喝了一口,燙了舌頭。
舌苔麻麻的,一下子失去了味覺。
陳同覺得口里有點苦。
放下茶杯,他問得有些艱難:“那什麼……你有想過,和宋老師再要一個孩子嗎?”
“……”陳正業道,“沒有。”
陳同一鼓作氣:“我覺得可以考慮一下,畢竟現在開放二胎,政策上也支持,我馬上畢業了,等弟弟上小學我都工作了,也不用你們忙工作掙錢養,到時候你們在家帶弟弟就好,不用想別的……”
陳正業打斷他:“為什麼是‘弟弟’?”
陳同一口氣被他截住:“我……”
陳正業喉間滾了一下:“我沒有想過和你宋老師再要一個孩子,我有兒子,她有女兒,已經兒女雙全了,有你們就足夠了。”
這是他所能說出的,最直白的話。
實際上仍舊非常委婉,但他看著陳同,希望陳同能夠明白他話語里的含義。
他愛他。他為自己不是一個好父親而感到愧疚,為陳同曾經遭受過的一切而自責,可是那些事情全部都已經發生了,無力更改重來。
他是兒子眼里的救火英雄,卻不是一個英雄爸爸。
直到孩子長大了,面對他的時候眼里會藏著戒備和疏離,他才知道真的來不及,他來不及補救所有,只能給他最大限度的自由,因為陳同覺得這樣比較快樂。
可是直到前不久,他才知道,這又錯了——陳同仍舊是需要關心的少年人——陳正業想,他都不知道陳同睡覺的時候會磨牙驚醒做噩夢,還談什麼希望陳同快樂呢?
陳同明白他爸話里的意思,正是因為明白,突然地感受到了父親對他的這種關懷,接下來的話就更加……更加難以說出口了。
陳同扣著茶幾邊緣:“……不行。”
他察覺到陳正業的目光,頂著那目光,陳同硬著頭皮說:“有我可能……沒什麼用。
”
“怎麼會。”陳正業說話聲音很平淡,透露著一股篤定。
可陳同還是說:“真的不行……爸爸,我覺得你們最好還是再要過一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