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細想也非常能理解,六中高中部三個年級,總共幾千名學生和老師,并不只有他一個人會閑逛到那里去發現那群貓,有人“接管”那群動物,周靄反而可以卸下責任走開。所以從出院再次返校后,周靄就沒再翻去后山過,一方面是他身體的原因,一方面是他覺得那些動物不再需要。
這會聽見陳駟流說的話,周靄算是徹底對那群有人管的動物放下心,書包提在手里還是不太方便,他抬手要將包往后背上背。
陳駟流看著周靄的動作,又將手探過去:“這段路我幫你提,你別自己背。”
周靄看一眼陳駟流的動作,輕輕的蹙了蹙眉,陳駟流像是看不懂他的拒絕,剛剛下車時,周靄的動作已經表達過不用,但短短半分鐘內,陳駟流卻再次把手伸了過來,擋住了他離開的路。
陳駟流臉上甚至還掛著點笑,但周靄已經在之前很多次朝他表過態,他不需要陳駟流的熱情、不需要他的特殊“關照”,他們只是明算賬的家教和學生關系,他不想和他建立除此之外的關系,而且就算他是個殘廢,但還沒有殘廢到沒有自理能力的程度。
周靄幾乎沒有過正常的人際關系,所以他不知道其他人在面對不需要的幫助時是如何表態,是客套的接受、還是感恩戴德的回敬謝意,這大概就是他的不識好歹,每到一個新環境,別人憐憫他、可憐他、對他感到好奇,但周靄只會用冷漠的殼子擋回去,周靄不需要陌生人的所謂善意,他根本不領情,所以他變成了別人眼里孤僻又不合群的那個啞巴。
物賽的整個過程里,周靄其實都有點煩躁,而在剛返校下車的這一刻,看見擋在自己面前的這只手,周靄的煩躁像是被點燃,在某個瞬間達到了最高峰。
但周靄只是輕輕的呼出口氣,壓住了自己根本不會發出去的情緒,然后揮開了那只手,背著書包率先走了。
司機的車停在老地方,周靄以前總是獨自坐在車后排,但今天他直接拉開了副駕駛的位置,上了車他就戴上耳機,開了英語聽力。
司機在等后面的陳駟流上車,周靄冷漠的垂著眼皮坐在位置上,耳機里的聽力突然中斷兩秒,表示手機接收到新消息。
他這個電話號碼是新卡,目前只有兩個人知道,一個是天天接送他的司機,一個就是陳潯風。
周靄的手指動了動,他慢慢翻過來倒放的手機,滑動屏幕點開那條新消息,對面發過來的只有簡簡單單兩個字:抬頭。
周靄的手指停在手機屏幕上頓了頓,才慢慢抬起頭往上看去。
司機停車在后校門,后街上管理稍松,有許多應運而生的餐飲店,周靄順著離自己最近的一棵梧桐樹往上看,樹梢掩映間,二樓某家餐飲店的窗口大開,陳潯風兩條胳膊搭在窗臺上,正往下低頭看著他。
傍晚有輕輕的風,西斜的橙光灑在陳潯風的側臉上,在他臉上劃出深淺的光影,他的短發和旁邊的梧桐樹葉同步在風中輕搖。
陳潯風看著他,臉上的表情挺淡,但目光卻是一如既往的專注。
周靄平靜的抬頭與他相視,在這種眼神下,他的心慢慢的就變得很安靜。
大概半分鐘后,后車門被人拉開又關上,旁邊的司機很快打火啟車,周靄低下頭,慢慢收回了視線,車從原地迅速開走了。
走出這條街,周靄耳機里的聽力再次出現停頓,他的手指滑開屏幕,看見那個沒有備注的號碼發過來的消息: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見。
…
晚上的飯桌上很熱鬧,周佑寶活潑吵鬧,周銳誠和陳駟流就他現在的專業前景和未來發展談論的很投入,甚至他媽媽和保姆阿姨也在聊她們的話題。
只有周靄,他早早的就下了餐桌。
晚上補課結束后,周銳誠將周靄叫去了一趟書房,周銳誠和陳駟流交流時侃侃而談,像是一個懂禮又有遠見有內涵的長輩,但當他面對自己的兒子時,表情明顯就淡了下去。
他將平板不輕不重的放在周靄面前,屏幕上是周靄這次物賽的成績單。
周銳誠直入主題:“預賽并不難,你這次是怎麼考的?”
周靄站在對面,垂眼看著面前的屏幕,沒有什麼動作。
周銳誠已經習慣周靄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但他該說的還是要說:“周靄,在其他方面,我和你媽對你幾乎沒什麼要求,我們很少去限制你。但你以后要在社會上立足,你本來就已經有缺陷,是,家里是可以給你提供優渥的生活將你好好的養到80歲,我不行了還有你弟弟,但那樣的話,你就是個廢人,你自己的價值在哪里?”
“對你這種情況來說,周靄,最簡單、最輕松的一條路就是念書,書念好你才會有更多選擇——能發揮你自己意義的選擇!能忽略你缺陷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