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一眼,即便不曾相識,依舊痛心徹骨。
是那些最卑不足道的坤奴,幾乎毫無還手之力地被斬斷了四肢,絕望而凄厲著流干血水而死。
像熬盡了最后一寸溫度,也沒能越過漫長寒冷星沉。
“他們……是誰……”
直到一路與眾人同行至此的陶恣不忍地低問,回應他的,卻只有背著他前行的陶梧喉間發出幾聲木訥的嗚咽。
幸而蜷在祁九坤懷里的江子溫由于先前所受驚嚇過度尚沒有醒來,也就沒有看到這些她已無比熟悉的坤奴們,如今冰涼猙獰的模樣。
而這時眾人抬眸看去,穿過滿身浴血的幾位掌門,也終看到了每一縷發絲皆浸著血污,若非猩紅指間滴血的霜針,幾近讓人認不出的厲云埃。
和轉身一步步走向山門的蕭臨危。
每一步落下的劇痛無人知曉,也包括早就麻木的他自己,只見他背對著所有人,停下時像世間最孤獨的山。
而厲云埃始終沒有回頭,并非其他,僅是大開殺戒后的他,卻沒了勇氣轉身。
因為此時蕭臨危正在凝望的是——被吊于山門前的兩人。
連江惡劍一掌提了青鄴王馳向眾人時,也仿若驀地感知到什麼,陡然扭過了頭。
恰好對上了其中一人滿眶僵凝的血淚。
那人全身如沒有骨頭一般無力耷垂著,手腳每一處關節被糾纏的細絲纏繞吊起,細看之下,連同唇舌與眼眸,全部也有絲線殘忍刺穿,碎裂地流盡了鮮血。
那是與緊隨阿律之后也潛入煉丹司的林厭。
吊在他身旁另一與他模樣如出一轍的人,顯然是阿律。
他們冒充青鄴兵隱藏在隊伍里,出其不意地助厲云埃接連除了幾人,終還是暴露。
被青鄴王活活絞碎了所有骨頭,制成了偶人吊在門外,用來震懾其余的地坤們。
“……”
不同于蕭臨危眸底從不曾出現過,也絕不屬于他的氤氳,江惡劍怔愣與林厭相對著,卻像失了魂魄。
認得,又不認得。
——若是日后我們有緣再見,我就嫁給你,可好?
認得的是猝然響在腦內清澀而纖細的問詢,細致到那日江寨晚風與雨后草木,以及少年表白后隱約飄進鼻尖的鵝梨清甜。
不認得的,是印象里的人,明明膽怯愛哭。
第202章 期限
也沒有人知道的是,當血淚流盡,連同恐懼和疼痛也逐漸遠去,像身不由己的一生終將消散,林厭最后看到的,以及未能真正說出的那句——
江慈劍,對不起。
一直以為被拋棄的是自己,原來是自己當初的懦弱,先放開了他。
“對不起。”
卻也同樣的,江惡劍仰望著已無聲息的人,訥訥開口。
盡管如今的他并不知曉對方是誰,但那個曾在江寨給了他第一縷風動的少年,總歸是不同的。
他很感激他,可從沒有告訴過他。
“蕭臨危!”
而青鄴王始終掙脫不得,除了雙手已斷,連同頸后信引也被江惡劍失神之下幾指深陷,此時已鮮血淋漓,眼下大抵看出自己的結局,反而含著一口猩紅,忽地笑出聲。
沖眼前蕭臨危道:“哈……事到如今你就是殺了我,北州和南隗也勢必要面臨一場血戰,你的四營精銳再也不可能回來!”
他這一點說的倒沒錯。
一得到清心曲譜,他便命多名懂得音律的習武者在最短時間內修煉,即使曲聲生疏斷續,卻也可吸引著所有鬼士一路前往南隗。
若不出意外,現在應已經抵達南隗邊陲。
“要不是這群跟你一樣下賤的坤奴自尋死路,吊在這里的就是你。”
“但不要緊,”他嘶聲愈笑愈烈,“我其實不虧。”
“我死了,青冥大業已成,你茍活下來,卻照舊要眼睜睜看著北州敗亡!更何況……你這只小雌鷹是什麼味道,我做鬼也會記得——”
他故意諷刺的幾句無疑又引來不遠處幾人更難以置信的視線,目的明顯在激怒蕭臨危,激他讓自己能死個痛快。
也的確,這一次他話音未落,汩汩鮮血倏然將最后的霞光蒙上穢污。
只不過,倒不完全如他所愿。
日頭灑下碎裂金焰,蕭臨危終從林厭二人身上收回視線,抬手一刀堵進他的口中,像欲搗爛他的滿腹腌臜,一寸寸自上而下地壓入。
割開唇舌與喉嚨,頓時又血流如注,痛不欲生的悶嚎撕破滿山沉默,也毛骨悚然地刺毀了余下青鄴兵僅剩的防線。
只見一剎那間,所有人無不丟下盔甲與兵器的跪地,以求蕭臨危留他們一命。
蕭臨危卻未發一言地看著腳下因劇痛而痙攣般佝僂的青鄴王,看著他仍留有一息,便停頓片刻,直到他雙目慢慢潰滅,金刀再度向里幾分,終是攪碎他五臟六腑,迫使他猙獰大張著嘴的面孔下僅露出一截熠熠刀柄。
最后在耳畔仿佛也顫抖不已的風聲里,蕭臨危如宰殺牲畜,將他整個身軀猛地剖了開。
飛濺的血珠霎時打濕了懸在山門前二人本已干涸的血淚,他們無聲垂下的眼,則正與開膛破肚的青鄴王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