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隨后這一番話,更是將所有功勞按在蕭臨危的身上,奈何厲云埃說得篤定,也讓眾人在驚疑中,不得不順著他的話思索下去。
即便難以置信,但只能承認,厲云埃所言不虛。
厲云埃看著他們臉上神色變化,則不再多言。
——他當然看得出,大家起初對這滿地寒瓜的不舍,說到底,是對蕭臨危依舊只有恐懼和忌憚。
千辛萬苦得來的果實,卻要一夕送給百般欺壓自己之人,任誰也會不舒服。
“王妃!”
然而就在此時,一聲清脆的呼喚驀地傳來。
也再度扯緊所有人剛有松懈的神經。
自不是因為前方見了寒瓜正興奮跑來的江子溫,而是緊跟在她身后的——蕭臨危。
不管對他有如何改觀,蕭臨危一出現,氣氛已控制不住地凝固。
想到連王上都還未開始品嘗,他們竟敢同王妃在此不分尊卑地大快朵頤,更是嚇得大氣也不敢喘,生怕惹怒了這暴君。
一時間,只剩下不明所以的江子溫邊吃邊舉著小手,不忘遞給蕭臨危一塊。
也在一眾屏住呼吸中,蕭臨危像是并未有何介意地接了過去。
“煉丹司已重修了,明日行吉禮,今晚本王會在鷹池沐浴,你一同去。”
更出乎意料的——他興師動眾前來,竟是只冷著眼,朝厲云埃扔下這句話。
第193章 尋釁
按理說,蕭臨危的話直接命下人傳達即可,但他還是親自到了。
而外人聽來無疑屬于王上盛情邀約的一番話,卻也只有厲云埃看得出蕭臨危的真正意圖。
他是想看他是否會拒絕。
抑或是,從他眼底尋出哪怕一絲的,極力隱藏的慌亂痕跡。
讓他慌亂的緣由,自然是鷹池。
無意間聽到江子溫念出厲云埃教她的幾句民間俗語,蕭臨危才突然回想起一件事情來。
那句俗語是——麥怕水淹根,蟬怕水淹腹。
蟬怕水淹腹。
就是這一句,使得幾月前江惡劍曾對蕭臨危說過的話總算找到了答案。
——王妃至今從未踏入鷹池半步,舅舅就不好奇為什麼?
——日后若再心情躁郁,不妨大膽邀請王妃去鷹池稍作松懈,我保證,比舅舅一個人在此有意思得多。
——不如多想想,王妃和這金蟬有什麼相似之處?
廢除苦籠的那一晚,蕭臨危并無心情猜測,也權當是江惡劍與他沒話找話。
但如今聽了江子溫所念,再仔細回憶,包括幼時他與厲云埃第一次相見,他帶對方去鷹池清洗的糟亂情景,他總算恍然明白。
原來……厲云埃畏水。
在河流稀少的北州,王庭內幾乎無人不對這罕有的鷹池心存向往,致使蕭臨危竟從未想到,這世上還有人是懼怕水的。
尤其,是向來面對任何事都風輕云淡的厲云埃。
他那雙冷清的眸子里,也會有害怕之物。
便一旦意識到這一點,蕭臨危不動聲色待了半日,最終還是去了苦籠。
“哦。”
不過有些意外的,則是厲云埃答得干脆,柔軟劉海下,始終與蕭臨危對視的雙目并無絲毫波動。
甚至在答應過后,詢問起他手上寒瓜味道如何。
“倒沒什麼特別的。”
似不耐嘗了一口,蕭臨危轉身時有汁水沾濕指縫,他卻避開了旁處見狀急忙來接的侍奴,只不客氣道。
也像是不甘心于厲云埃會對鷹池無動于衷,他面無表情間,將余下的寒瓜兇狠地悉數吃下。
直到傍晚,鷹池內霧氣彌漫,濯濯池水映出的,仍舊是鷹翅玉座內蕭臨危令人不寒而栗的面孔。
在厲云埃緩緩向他走來之際,又明顯含了些許深邃,像是就要看看,厲云埃究竟能故作淡定到何時。
而須臾間,侍奴們已經全部識趣地退下,偌大鷹池中,空曠倒不冷清地只剩下他們二人。
蕭臨危這時一言未發地率先起身,肩頭早已被熱意熏得微微發紅,因著膚色相對深些,又有先前炸傷殘留的疤痕,乍一看如潑野的春日花瓣,隨著他驀地扯下發冠,上面水珠氤氳滾落,流入瞬時披散開的滿頭金燦。
他就這麼背對著厲云埃,順著玉階一步步踏入池中。
分明越往深處越是向下而去,但他轉身間,視線依舊居高臨下。
“還不過來?”只見他緊盯厲云埃仍一絲不茍的袍袖,忽然催促一聲。
“……”
于是停頓片刻,厲云埃沉默著垂眸,果真脫了外袍,僅留一件褻褲以及半側肩后緊縛的布條——那是用來遮擋“蕭臨危”幾個字的布條,即使到了如今,他也從不輕易解開。
而他明顯不如蕭臨危魁梧的身子在不住撲面而來的熱浪里更顯瑩白,仿佛一搖搖欲墜的仙子停在池邊,下一刻便要溺于其中。
然而迎著蕭臨危灼灼目光,他竟是赤著腳,安靜地走了下來。
烏黑發梢一浸入水面,更如墨散,將整片池水染出深深淺淺的幽香。
若非他僵硬到短暫失了控的指尖在水下輕顫出不易察覺的波紋,蕭臨危當真要以為,他并沒有畏水,一切都是自己的誤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