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獨司韶令此刻目光微動,臉上卻露出了些許復雜。
他當然知道,如此緊要關頭也不忘借機揶揄自己的神使,乃是司恬爾喬裝所扮。
可他微有不解的卻是,他一直以為司恬爾此次潛入敕風堂應在五派計劃之中,那麼眼下他們見到司恬爾,倒也不需過于緊張。
但當司恬爾現身此地的短短一瞬,周遭并未加以掩飾的咄咄凜寒已隱于無數袖底,催動著每一寸呼吸間的暗涌,幾派掌門無不與其他弟子一般蓄勢待發。
包括身為五派之首的扶心大師,由于局勢再次發生變化而驀地郁沉下來,看起來像是對這突兀現身的“神使”完全不知實情。
反倒僅有五派之外的祁九坤,仿佛知曉眼前“神使”早已被掉了包,比另外幾人鎮定得多。
“我當傳說中的南隗五派有多麼了不得,如今一見,也不過爾爾。”
只見司恬爾與青焉的聲音語氣如出一轍,由著身后眾多內衛如雪地覆滿四周,自己徑直坐在上方早被破開的出口,白袍下兩腿交疊著悠哉搭下,一邊把玩她通體皎寒的玉白匕首,一邊俯視著,又隱帶笑意地開口。
“這麼幾個枯株朽木就敢擅闖敕風堂的不世樓,若是讓你們活著出去,豈不叫人看了笑話,到時候堂主又該顏面何存?”
最終與司韶令四目相對,就如青焉每每與與司韶令的暗里交鋒。
但當她的視線擦過所有人后,眼神也明顯黯了些許。
先前遭青冥重創的無歸仍沒有醒來,盡管祁九坤第一時間給他服了丹藥,此時還是無聲息地倚靠在昏暗一角,除了身前血跡斑駁間微有一絲起伏,幾乎與旁邊僵冷的尸首沒了區別。
“阿焉……”
而青冥不曾聽出絲毫破綻,只在震驚過后迅速擠出淺笑,率先仰頭對青焉道:“向來勝過兄長,這次也不例外。”
“我若不來,你這蠢貨可就要壞了王上的大事了。”司恬爾倒是不客氣地又轉向他道。
一句話更說得意味深長,好似她也知道那所謂的青冥大業是什麼。
看青冥不疑有他的神色,顯然已死的青焉確實也是計劃中的一人。
那麼司恬爾便有機會,利用青焉這層身份繼續探聽計劃的究竟。
而像是不欲在這里多言此事,司恬爾緊接著又話鋒一轉:“不過,我也不能就這麼輕易的救了你。”
“……”任她一口一個“廢物”“蠢貨”,青冥的姿態始終極低,此刻聽了司恬爾的話,倒沒有任何驚訝,像早就習慣了她的刁難。
“你現今膽敢動我的人,總歸要受些教訓才是。”
不過司恬爾隨后這一句,卻有些讓他出乎意料。
“……什麼?”
青焉喜怒無常,時常以踐踏他的自尊為樂,但還從不曾為了某個人而為難他。
青冥不由也朝這滿室的人看去,猜想著是誰“有幸”能得青焉這般青睞。
“明明是我先看中了的小鬼士,你卻也妄想占有他,你難道嗅不出,他早已屬于我了?”
并未同他有多余的周旋,司恬爾干脆道。
很明顯,依她話里的意思,指的是江惡劍。
不知這對詭異的兄妹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幾派暫且沒有動作,只不約而同地看向司韶令二人。
也便無人注意到,司恬爾說這話時不經意瞥向的,分明是角落里那道昏迷的黯影。
“……”青冥卻一怔,“你也與他臨時結契——”
“當然……不止臨時結契。”司恬爾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隨后這意有所指的回答無疑又讓青冥愣住。
“怎麼可能?以他的身體……”
“我自有辦法。”
她見識過青焉死后的滿地狼藉,自是知道青焉也曾試圖將江惡劍占為己有,那時江惡劍被青焉抓去當作玩物,也是神門皆知的事情。
所以她與青冥這一番話,顯然也迫使司韶令又回憶起江惡劍從神門回來時的狼狽,面上剎那布滿陰云,正攥著江惡劍的掌心一時收緊。
江惡劍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低頭直勾勾望著司韶令一片冷白的指節,遲疑片刻,好像終是忍受不了,突然伸過另一手,拎起了司韶令的一根指頭。
司韶令以為他不喜被這樣禁錮,下意識松開幾指,卻見江惡劍僅是將他指腹下的如意小鎖往旁處挪了挪,便又拉著他的手,放回了原處。
原只是怕他用力過猛,將腕上的寶貝捏扁了。
“……”于是司韶令臉上不合時宜地牽出一絲蒼白的笑。
原本密布的陰云頃刻消散。
他再次抬頭時看著司恬爾,顯然冷靜過后,開始無聲揣測著她到底想要干什麼。
“那也是白費力氣……”
只見青冥停頓須臾,這回又朝司恬爾頹然一笑道:“就算是你說的那樣,他現在也不會認得你了。”
江惡劍這完全出人意料的情形讓他抓不到絲毫頭緒,即便知曉青焉曾經不知以哪種方式占有過他,無非就是一陣詫異罷了。
詫異過后,他說著這些話時,甚至帶了一絲絲不易察覺的幸災樂禍。
他這高高在上的,曾被青鄴允許活下來的妹妹,雖然一直將他碾踏在腳下,但對于江惡劍,同樣是“愛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