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她一個孕婦的力氣哪里能與這群村民相抗衡,她咬牙向前,也不過讓對方在突如其來之下稍不留神,很快又兇狠地將她扯回。
連同她衣襟也扯得松散,幾縷發絲被蠻力扯斷,更警告性地幾腳故意踢在她的小腹。
而此時的昭蘇,卻即便是蕭夙心真的爭取到了機會,也不可能如她所愿。
她驚恐望著眼前一幕,別說是沖出去,連動一動都已艱難,就像一只嚇破了膽的鵪鶉,呆呆蜷在柜里,寒意透骨,瘦弱的手腳皆已凍僵。
她只能一遍遍地安慰自己,蕭夙心說了,若有危險,千萬不要出去,所以她不能……不能亂動。
不可否認,很久以后,每當她回想起來,此刻她的膽怯,都是在苦煉小洛河時幾度將她拖入深淵的夢魘,她差一點,也無法將這些情景如此細致地描摹于眾人面前。
因為無人知曉,她不僅不敢出去,在那一刻,她甚至害怕幾個來回走動的村民突然發現藏身于箱柜的自己,怕被這些窮兇極惡的人們誤以為,自己是蕭夙心的親信。
明明前不久,她還慶幸著,蕭夙心母子不會拋棄自己。
她控制不住地發抖,除了恐懼,也是對自己的鄙夷。
只希望趕快有人能出現在這里阻止他們,哪怕,來人是她最痛恨的江盈野。
而事實卻遠比她想象中的更加殘酷。
就在這時,江慈劍已發現了遭人殺害的穩婆,匆忙趕了回來。
噩夢,也才剛剛開始。
江慈劍回來后的情形,因著她的視線所限,連同小洛河所壘起的幻境里,也僅是能聽到聲響,看不見屋外真正發生在江慈劍身上的情景。
但是,那些聲音像無孔不入的厲鬼,糾纏縈繞在她的耳邊,每一聲都是凄厲的哀叫,像一把剖骨刀,將她凌遲。
她聽見江慈劍一句句卑微的乞求,聽見他跪在雪地里,無數次的磕頭認錯,承認自己是個罪有應得的畜生。
甚至像是能聽見他叩在地上的額頭,每一次與冰雪相撞時的皮肉崩裂。
數不清,無盡頭。
聽見那一群人對此毫不所動的無情譏諷,肆意袒露出骨子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惡狠。
又以蕭夙心的性命威脅,逼迫早已分化為天乾的江慈劍吃下了化坤丹。
而她并不知林厭是誰,只隱約聽到他與江慈劍之間的低語,和江慈劍那一句心如死灰的——只是我,也不能娶你了。
那原來是江慈劍心里喜歡的人嗎?
卻不待她僵凝的思緒轉動,接踵而來的,無疑是她從未聽過的,江慈劍被迫化坤后難以自持的低吼。
將所有尊嚴碾為塵土,散入與山下百姓一同狂歡的冰冷飛雪。
也像走投無路的小獸,拼盡了全力,依舊顫抖著被周遭恥笑,以及更為喪心病狂的踐踏,侮辱。
漫長得猶如一世。
她不知道究竟過去了多久,只記得那原本挾著蕭夙心的兩人終于走出了屋子。
因為,蕭夙心已沒了最后一絲力氣,注定無法將胎兒生下,也活不成了。
江慈劍一直不知情的是,他為了不被蕭夙心看到自己受盡屈辱的模樣,那時刻意退出了門外。
可事實上,自他跪地之后,他所忍受的全部苦痛,便一絲不落地映入蕭夙心的眼里。
只因屋內除了挾持蕭夙心的村民,忽如鬼魅般閃進的另一人。
——魏珂雪。
那是昭蘇第一次看到他。
包括蕭夙心,自是不認得他是誰,他也從始至終都沒有透露自己的身份。
只在后來幾番回憶,她才恍然猜出,屋內這兩個村民——或許還有更多,必然收了他的好處,才借著復仇的名義,聚集了那一大群村民,趁江寨被圍剿而尋到此處,肆意煽動。
而一見到魏珂雪,那兩人便互相使了個眼色,伸手接過魏珂雪隨手扔向他們的錢袋,主動松了蕭夙心,站去旁處清點。
“我當是什麼樣的人,能讓他司韶令在信里求情。”
魏珂雪居高臨下地站在蕭夙心跟前,面上邪戾不加掩飾,與在擎山內的凜然正氣明顯大相徑庭。
一邊欣賞著蕭夙心已因劇痛而神情恍惚,一邊朝屋外看了幾眼輕笑道。
“怪就怪,他實在自大,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還妄想讓那幾個老不死的,放過你們。”
“那我倒要親自來看看,誰敢……未經我的允許,放過江盈野的妻兒。”
最后一句話落下,魏珂雪一掌扯起蕭夙心早已被汗水打濕的滿頭亂發,就那麼拖著她,強行將她摁在寒風刺骨的窗板下,讓她眼睜睜看著外頭幾乎凍僵的江慈劍,如何佝僂地向每一個人,一遍遍地俯身乞求。
而蕭夙心抱著翻攪的小腹,心知江慈劍不愿被自己看到這般景象,更知道,無論她說什麼,江慈劍都不會在此刻拋下她,只能忍住不斷溢出口中的痛吟,身心俱損,任由血水緩緩染透她的身下。
“看清楚了?”
魏珂雪最終放開蕭夙心的時候,她已徹底無力地躺在地上,臉上淚痕交錯,沾滿晶亮的霜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