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隨著林厭的一步步走近,曾藏于心底的珍貴回憶卻終究要化為泡影。
“等等!”
而就在林厭與他咫尺距離間,忽地又聽到那村民厲喝了一聲。
林厭一頓,隨后眼底似是一瞬閃過僥幸,回頭看去。
卻見對方緊接著道:“先把這兩個小畜生關進籠子!”
“……”林厭便又愣住。
而江慈劍這次倒不曾露出一絲意外,臉上木訥,更沒有林厭的失落。
耳畔吹來屋內蕭夙心模糊的聲聲悲切,每一聲都像折落的瀕死枯葉,因而根本容不得他有半分猶豫,緊抱著懷里不住朝林厭吼叫的野狗,江慈劍就那麼俯身鉆進了鐵籠。
“對不起……”
凍僵的四肢努力蜷縮,這一句,江慈劍卻是與同樣遍體鱗傷的野狗所說。
要不是自己每回遇到都喂它些吃食,它見了這麼些兇神惡煞的人,躲避還來不及,斷不會為了他卷入這是非。
“和狗一樣的畜生,”而見江慈劍與野狗已在籠內,那村民又再次靠過來,一腳揣在鐵籠邊緣,明顯仍沒能平息方才挨咬的憤怒,“讓他把衣服也脫了——”
“不行!”
不等他說完,林厭已震驚地跪在地上,嘴唇發抖:“你們別這樣……”
“等一會兒他發起情來,你也好給我看清楚些!省得你對他還有那些犯賤的心思!”卻見對方一邊說著,一邊催促般地又踹了籠子兩下,引得里頭的野狗更兇猛嗥吠。
“……”林厭不可置信地望著他們,“爹……娘……”
“住口!”
只可惜,林厭幾番求情無果,也像是始終有所顧忌,眼看周圍無一人對江慈劍有惻隱之心,除了無可奈何的哽咽,不敢再開口阻止。
也讓他臉色剎那慘白的是,江慈劍在那村民不耐煩的踹動下,竟低垂著眼眸,以克制不住發顫的幾指解了自己早被血染透的衣帶。
他像是已感知不到任何屈辱,只想要盡快結束這一切,若對方肯放蕭夙心一條生路,別說是放棄尊嚴,哪怕要他的命,他也愿意的。
“別嫌棄……”
而將脫下的衣物盡力包裹于野狗仍在流血的腿上,他輕拍著安撫它。
便不知是否聽懂了他的話,抑或江慈劍殘留在布料間的溫度短暫隔開了寒冷,原本叫個不停的野狗果真安靜了下來。
耷著腦袋,一下下舔舐江慈劍垂于它身前凍傷的指尖。
“不知羞恥!”這一情景無疑又引來一片謾罵。
“他竟還真脫了!”
“惡心!下流!”
“吃人寨的狗東西!活該遭報應!”
“林厭!你還愣著干什麼?”
驀地又傳來兇狠催促,嚇得林厭一抖,怔然照向江慈劍身軀的視線終又動了動。
他微一眨眼,又有淚水滾落,卻也只能跪在鐵籠前,隔著投下陰影的漆黑鐵柵,顫巍巍地抬起一手。
“江慈劍……”他將掌心那一顆洗骨丹送至籠前時,終忍不住張了張嘴,“你……你別恨我……”
“……”江慈劍抬頭與他四目相對,眼底卻盡是被血痕籠罩的黯滅,“不恨。”
他嘶啞著開口間,也一把扯斷了那截穿過耳底的紅線。
斷開的紅線被他纏繞在指縫,他只將浸著血水的銅錢遞向林厭。
“我不恨你,只是我……也不能娶你了。”
“你的銅錢還你,”他又訥訥道,“把丹給我吧。”
似是沒想到江慈劍會是這般回答,林厭滿目淚水更是洶涌。
而他別無選擇,唯有泣不成聲地,從江慈劍手中將他們已然不復的誓約取回。
誰知下一刻,林厭緊握銅錢的手卻是頓住。
隨后擦去充斥于眼眶的渾濁,他像極為意外地低頭看去。
“江慈劍,”似反復確認,他仍帶著濃重的哭腔道,“這不是我的壓勝錢……我送你的那一枚,上面是有豁口的……”
“你……你是丟掉了麼?”
“……”江慈劍自是一時不明所以,卻也無心與他分辨下去。
“行了!別跟他廢話!”
也當緊隨其后響起的呵斥中,江慈劍自籠內伸出手,率先接過了在林厭指間停留已久的洗骨丹。
“江慈劍!”
迎著林厭驚呼,有霜白落在滾動的喉嚨,他已仰頭吞下。
也在這頃刻之間,大雪翻覆江寨。
像奔赴的號角,擁著山下百姓歡呼雀躍,吻過掩埋于荒冢的野鬼,攜江湖正道殺出一條浩蕩的血路。
唯獨,在冥冥薄暮里,埋葬了他。
其實,洗骨丹再怎麼殘忍,至多讓原本是天乾的他一剎痛入骨髓的坼裂。
也在分化為地坤后陌生而洶涌的初次發情里,幾度墜落情海,泯滅神思,身不由己地沉浮。
在與身前野狗共處的狹窄鐵籠內,丑態畢露。
換陣陣放肆嘲笑與譏諷。
他已毫不在意。
真正讓江慈劍隨著滿山風雪死去的——
是幾人突然從屋內悉數走出,抬腳不屑地踹幾下鐵籠,竟讓思緒滾燙的他有一瞬清明。
他才忽地意識到,蕭夙心好似已無聲息了許久。
“果然是老天報應,”他聽見其中出來的一人啐道,“不過這麼容易就死,真是便宜了她!”
第146章 殺戒
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打算留下蕭夙心的性命。
江慈劍眸間一剎死灰,額頭流下的血冷得封堵肺腑,像最終凍斃于風雪的紅梅,沒了芬芳,漫山遍野散落著的皆是破碎的殘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