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以命相抵,他不知要如何向陶梧謝罪,更沒了臉再面對陶梧。
他整日謾罵江惡劍是不知廉恥的瘋狗,從未想到,自己發起情來,比瘋狗還要荒唐淫亂。
他玷污了自己最清白的師弟,辜負陶梧對他的信任,是罪大惡極的禽獸。
有生以來從不曾體會過的心死,陶恣不敢給自己留一絲余地,不管不顧地惡狠撞去。
于是額頭猝然一陣鈍痛,不知是否已瀕臨死去的麻木,并沒有想象中的痛徹,只惝恍迷離中,陶恣一時忘了自己身處何地。
他似乎又回到擎山暖暾的木屋,自己正貼著身旁仍熟睡的陶梧,一睜眼,看到陶重山從山下歸來,攜著滿身晨露清涼,給他們帶回好吃的冰糖葫蘆與蜜薯。
“爹……阿梧……”
他微弱呢喃,下意識欲拉住陶重山的手,像以往般趴進對方寬闊的肩頭。
卻殊不知,他此時正緊緊倚靠著的肩膀,是血人般的司韶令。
原是千鈞一發之際,司韶令終是踉蹌起身,自后方一把將他扯住。
可惜陶恣一心求死,牟足了力與壁墻相撞的額頭仍觸目驚心,驀地暈倒在司韶令身前。
濃郁的地坤信香也并沒有隨著陶恣陷入昏迷而止住,司韶令只得勉強自懷中摸出隱息丹,一手按住陶恣發情中來回磨蹭的身子,一手猛塞進他的嘴里,看著他咽下。
地坤初分化的誘人氣息雖讓司韶令險些也亂了心神,但到底是在擎山看著陶恣一日日長大,即便他沒有陶梧乖巧聽話,這跟屁蟲一樣的兩個師侄,在他眼里永遠都是特別的。
也后知后覺,連這曾最恣意單純的小桃子,也會有一日沒了活下去的勇氣。
或許,他當初真的錯了。
他不該拜入擎山。
直到臂間滾燙的人終不再因徹骨饑渴而胡亂掙動,司韶令已然也失了力,暫靠坐在身后石壁閉目喘息。
卻聽頭頂不斷傳來的雜亂聲響,惡斗無疑仍在持續,須臾間,司韶令竟捂緊毫無溫度的丹田,強撐著站起了身。
步履如燈影搖曳,他仍狼狽地一步步向前。
推開密室通往不世樓外的門,尚能看到江惡劍在進來前,為了裝神弄鬼逗弄陶恣而隨手搭晾在一旁的濕淋外袍。
司韶令自是一眼認出,徑直將其披上,遮擋住衣袖間大片殷紅,也在腥風血雨中,貪婪嗅著,以這熟稔氣息徹底包裹住自己。
無論如何,他說過,要與他共赴地獄。
待到了地獄,他可以為這一份罪惡,付出任何代價。
而此生,他不想要放手。
黑云訇然,山川一聲聲震蕩,磅礴雨里,當司韶令方一出了不世樓,終引來一眾內衛。
袍角被翻起不經意的獵獵赤紅,他卻面無血色,立得挺拔,哪怕周圍人各個有所疑惑,也不敢擅自揣測。
“去收拾干凈。”
倒是只字未提其他,司韶令只淡淡吩咐他們。
誰知意外的,本以為江惡劍終可擺脫險境,也生怕來遲一步。
可隨著司韶令再次踏入屋內,除了滿地橫尸,唯獨,已不見江惡劍。
便喉間灼燙已久的一口猩紅,再壓制不住地落下。
第135章 昏迷
江惡劍并沒有離開。
而是當他一人屠盡了不世樓內的所有鬼士,滿身殺戾仍未揮散地沖出,整個人瞬間被滂沱猛雨淋透,也將他燒至焦灼的神智驟然冷卻。
怔愣看了看掌間由雨水化開的滿目猩紅,不絕如縷地濺起無數血珠墜落,像是牽扯著他共同沉入尸山淵海,無論如何沖刷,都難以沖去縈繞肺腑的腥污。
他訥訥回頭,又遙望屋內那番令人魂驚膽落的一片慘烈。
他向來知曉,每逢自己發情時,凡是前來挑釁的人反而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但他一直歸咎為那是由于自己強行壓制情欲的痛苦和憤怒所致,所以即便前些時日將身為天乾的青焉反殺,他也并沒有放在心上。
但今日這些鬼士人數眾多,一個個皆是身手非凡,除了原本便有著獨屬于北州人的強悍,更受天乾信香激化,比起五年前江寨那七個殺手以及擎山七英,恐怕更勝一籌。
哪怕以江惡劍如今的功夫,也不可能全部斬殺于手下。
尤其,江惡劍愕然瞪著他們的死狀,尸身幾乎無一處完整,更有甚者,是被他攔腰截斷為兩半。
他何時學過這般詭異的招式,又怎麼會有如此匪夷所思的力氣?
也在江惡劍連番遲疑中,他雙目被紛亂雨水陡然砸得徹骨,心下驟痛間,終于意識到一個問題。
魏珂雪所言,竟是不假。
若他失控后用的是這不人不鬼的殺招,那擎山七英便應的確是……被他當成了那些同樣衣著的敕風堂殺手,一并給殺了。
也猛然回想起不久前司韶令看向自己的模樣。
江惡劍忽地明白過來,司韶令分明是在見到自己與鬼士纏斗的情景之后,即使他再不愿相信,心中卻已有結論。
自己就是害死他幾位師兄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