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驍儼然對他一直有所戒備,烏金袍角翻轉,敏捷閃避的同時,金刀并未傷及他分毫,反被他一掌震回,眨眼又打著旋飛快朝蕭臨危而去。
自是不待蕭臨危出手,周遭部下已蜂蛹而上,數名龐然身軀瞬時將尉遲驍圍于一角,應是皆感受到蕭臨危的殺心,刀光重重,盡是要將尉遲驍碎尸萬段的決絕。
而尉遲驍的神臂弩雖然外形與一般無異,卻明顯經過高人改良,不需以足拉弓,依靠強勁臂力即可啟動機關,近身之下出箭仍迅猛無比。
不過那幾人到底是蕭臨危的近身護衛,各個身手卓絕,尉遲驍即便可抵擋一時,若不盡快脫身,遲早會耗盡箭矢而失去最有利的條件。
這時厲云埃眉頭緊蹙,似是已消化了尉遲驍那番突如其來的表白,忽然向前幾步,欲出手攔住眾人。
可惜,不待厲云埃靠近,蕭臨危的臉色已更為陰沉,赤著的胸膛布滿薄紅,像密集的怒意,疾風驟閃,轉眼挪至厲云埃面前,巋然將他擋下。
“……”而蕭臨危只垂眸俯視著厲云埃,一句話也不說。
厲云埃抬頭,倒沒有與蕭臨危硬來,而是語氣難得微帶急促地開口:“你叫他們住手,我有話對尉遲驍說。”
蕭臨危回應得倒是干脆:“好。”
“等他死了,你有什麼話可以盡情說。”卻很快,聽到蕭臨危又補充道。
“……”厲云埃望著他的目光一滯。
而此時,尉遲驍正一箭終破開銅墻鐵壁般的幾人,驀地看到二人此刻情形,顯然誤以為蕭臨危欲對厲云埃不利,情急之下不顧一切地沖了出來。
背后因此而遭利刃劃破,血水霎時飛濺,尉遲驍卻并沒有絲毫停頓,就在直奔厲云埃之際,神色決然地一吼。
“抱歉!”
他這一聲,竟是沖江惡劍。
江惡劍早已在厲云埃動作時率先護起江子溫,即使感受到江子溫依舊強烈的抗拒,這次卻任她抓咬,牢牢抱著她暫且避于一旁。
只見尉遲驍突兀朝他吼一句,江惡劍還未明白他是何意,下一瞬便頭皮發麻地僵立在原地。
猝然籠罩的迷迭香像在眼前卷起驚天碧波,洶涌潮水鋪天蓋地的灌入肺腑,窒息之下四肢百骸皆被濃郁的香氣捆縛,聽不到也觸不到,仿佛靈魂都要就此湮滅。
是尉遲驍的信香。
意外的極為強大,這般不受約束地一下子爆發,甚至可以將一些尋常天乾頃刻重創。
也確實,蕭臨危的幾個部下盡管各個信香同為猛烈,卻仍被尉遲驍這異常罡猛的氣息所震懾,原本緊隨其后的凌厲殺招微有遲緩。
便乍一望去,帳內僅有江惡劍一人為地坤,難怪尉遲驍會對他感到歉意。
畢竟以信香壓迫他人,向來是南隗江湖的大忌。
但尉遲驍儼然已顧不得許多,只趁著所有人受信香所迫的霎時間,他猛地扯起厲云埃一臂,飛身而起的剎那,一箭又破了帳頂圓窗。
顯然知曉外頭悉數是蕭臨危的人,尉遲驍并不打算與之再耗費力氣,而是以信香壓制的同時,借輕功攬著厲云埃飛出重圍。
雖兇險萬分,但只需出了王庭,以他們的身手便不難擺脫追兵,大膽想來,倒還有幾分勝算。
只可惜,尉遲驍一心都在如何甩開北州兵,殊不知他此行最大的阻礙,并不是蕭臨危。
他甚至連半個身子都沒能出去,正被他緊箍著的厲云埃一手已及時抵于帳頂,力道過急,還可看到他指尖顫抖地嵌于堅硬頂架,另一手猛然拖扯,轟然與尉遲驍一同墜回帳內。
“……”
尉遲驍這回又一次被厲云埃壓于身下,震驚間嘴唇抖動,卻什麼也說不出。
無疑,他們失去了逃脫的唯一時機,也幾乎在落地的下一刻,眾人已將他們密不透風的圍住。
尉遲驍臉上終浮現無奈,嘆息地對厲云埃道:“你其實不用怕的,他奈何不了我——”
“我說了,我不走,”卻聽厲云埃突然開口,似罕見的沾染了細微怒氣,嗓音發沉,“我沒有在這里受委屈。”
而厲云埃的音量并不高,卻讓蕭臨危暫且止住眾部下的動作,像是事已至此,不如就聽聽他們還想說什麼。
——也正因為此,眾人的視線悉數凝于地上二人,并沒有注意到,蕭臨危負于身后的另一手已緊握成拳,明顯忍耐至極限。
尤其若是仔細看去,更不難看到他胸口極力克制地起伏間,紅得已格外顫栗。
“還不收回去。”厲云埃則忽地又冷聲道。
聞言看出厲云埃確實不怎麼高興,尉遲驍一張棱角朗闊的面孔滲出幾絲與氣質不符的委屈。
終還是將所有信香收斂,像狂風吹盡芳甜,片刻過后,縈繞鼻底的只剩絲縷遺落的苦澀。
“啊……”
也在這一瞬,江惡劍仿若解脫的高聲長呼極為夸張,適時的又引去大多數人的視線。
也就無人聽到,蕭臨危同樣難以困于喉嚨的輕喘。
“我不知道你在南隗到底聽說了什麼,”而厲云埃繼續開口,“都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