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苦籠坤奴王才有的炊骨解藥?
北州人生來粗獷,即便是地坤也大多較為硬朗,所以每個進了苦籠的坤奴都會定期服下炊骨,不僅可使周身軀骨逐漸變得柔軟敏感,好取悅來此尋樂的兵將,更能限制坤奴的行動力,以免輕易逃脫。
也正因為此,若身體遭受創傷,這些坤奴也會比常人所感覺到的痛楚強烈百倍。
通常情況下,只有極少能夠脫離坤奴身份的人才有幸得解藥,化去體內日積月累的毒素,恢復正常。
自從林厭一進來,厲云埃已覺出他撐得吃力,此刻將林厭背上隱約滲出的毒血盡收眼底,更是了然。
便迎著林厭震驚不已的視線,厲云埃淡定捏起一顆解藥遞給他。
注意到盒子里似是僅剩零星幾顆,林厭又閃過一轉即逝的遲疑。
“這是什麼好東西?”
江惡劍明顯不曾聽說苦籠這些細枝末節,好奇湊過來問。
卻覺頸圈一勒,他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坐回原位,緊接著,頸后細帶已被司韶令幾下系在椅背,讓他無法隨意挪動。
江惡劍回頭見司韶令突然肯搭理自己,難免一陣欣喜。
奈何司韶令僅將他栓在旁邊,仍是一言不發,并沒有與他交談的意思。
直到江惡劍失望地再次看向林厭二人,又忽地聽司韶令森冷開口:“呆狗。”
“……”心情起起落落,江惡劍依舊拒絕不了地回頭。
司韶令微揚下巴地示意他:“重新拿給他。”
給敕風堂鬼使。
江惡劍臉上微露復雜,卻也沒什麼猶豫地再抄起一塊,遞向那即使戴著面具依舊渾身透著股尷尬的人。
隨后出乎意料的,等江惡劍再一回過頭,眼底驀地出現剛被他咬過的那一塊。
司韶令就那麼沉默地托在掌心,竟像強迫,又時而遠去,親手一口口喂進他的嘴里。
空氣滿是寒瓜甜霜霜的涼意,就著司韶令若即若離的手,江惡劍卻吃得面紅耳赤,恨不得把最后一層翠綠外皮也全都咽下。
一時哪還有心思在意其他人。
也與此同時,林厭雖然對厲云埃的舉動誠惶誠恐,但機不可失,他倒沒有過多猶豫,徑直將那一顆曾以為注定無緣的解藥吞吃下肚。
“謝謝王妃……”
他囁嚅著又要跪下,卻被厲云埃止住。
扶了扶他仍僵硬舉著寒瓜的另一手,厲云埃只輕道:“別浪費掉。”
“……”林厭怔然望著厲云埃,見對方說完,再不多言地坐回江子溫身旁,盡管仍心有不解,到底聽話地垂下頭,小口小口地吃起來。
不可否認的是,自五年前離開南隗,他的確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甘爽。
也很難想象,在向來兇詭殘暴的北州王庭,本必死無疑的他,會出現在這格格不入的一幕。
他茍活于世,忽然置身縹緲,慶幸,也恐懼,害怕云煙破碎,狠跌回谷底。
只見司韶令忽略身旁人幾番示好,在那一塊寒瓜喂盡過后再次與江惡劍拉開距離,最終,隱在薄紗下的雙眸沉沉照向林厭。
“你與我這坤奴的婚約,是怎麼回事?”他像是無任何情緒地問道。
此話一出,無疑引來林厭又一番心驚。
慌忙擺手道:“不,不是。”
林厭望著同樣看過來的江惡劍:“不算什麼婚約的!”
這兩日滿腦子都是如何安撫司韶令被亡妻傷透的心,江惡劍竟忘了問這事,此時被司韶令突兀提起,他不禁也緊張傾聽。
便見林厭拭去嘴角殘留最后幾絲甘甜,小心翼翼地繼續解釋道:“是我那時被抓入江寨,多虧江慈——江公子相救,為報恩情,我……我擅自提出,日后若有緣再相見,就,就嫁給他……”
“可是,公子是從來沒有答應過我的……”
“……”
聽他說完,稍一回想,司韶令儼然想起初見江惡劍,便是他因放走村民而惹江盈野發怒。
他耳際的銅錢,就是那時林厭贈予他的信物?
于是神色卻又陡然沉下,即便林厭不知情,司韶令卻心知,按江惡劍當初的態度,他分明對林厭也是有意的。
——日后若有緣再相見,就嫁給他。
原來,林厭給他的是這樣堅定而純粹的誓言。
早在他遇到他之前,已有人在他懵懂心上,給了他最寶貴的承諾。
怪不得,他從江慈劍變成了江惡劍,歷經苦難,心中荒蕪,卻始終不曾舍棄,耳上那唯一的寶貝。
“那你們,自那之后再也沒有見過?”
而司韶令一言不發間,這次開口的竟是厲云埃。
“……”似是沒想到厲云埃會如此發問,林厭微一怔愣。
隨即直視江惡劍不由也驟緊的視線,他嘴唇微抿,像在回味這兩日來之不易的溫度。
終還是篤定點頭。
“這是我們分別后……第一次見面。”
“……”
便一剎那,連厲云埃的神色也有了細微的變化。
只因若是這般,再沒有人能替江惡劍做決定,包括,暫被封住記憶的他自己。
自是察覺到周遭瞬時僵凝的氣氛,林厭又忙道:“但我真的,已經不奢望公子能娶我,只求求你們,讓我留在公子身邊——”
豈料他話音未落,猝不及防,這僅存的一塊凈土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