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惡劍才走了片刻,汗水已順著額前發絲流下,劃過下顎,沒入上身僅著的頸圈,布滿傷疤的緊實肌肉也覆了細小水汽。
他抬手粗魯蹭去額前濕漉,心間興奮,不由加快腳步。
一連兩日,他都未曾踏出所心帳半步,難得“虛心”地向林厭請教,為“學習”而廢寢忘食。
眼下小有所成,自是迫不及待地想表現一番,否則他們始終沒有更親密一些的接觸,司韶令何時才能忘了他的亡妻?
說來,也不知司韶令在干什麼,竟就兩日都沒來找過他,江惡劍走得更快了。
這種全身心追隨一個人的感覺,讓他既忐忑,又上癮。
“不是害怕嗎?還不跟緊了。”
而大步流星間,他忽地一頓,回頭看著身后已落于遠處的磕絆人影,催促道。
“我……走不動。”
林厭說著,已上氣不接下氣,秀氣的臉因急喘而漲紅,一邊無奈解釋著,一邊又艱難邁動單薄的雙腿,不敢有絲毫停歇地往前。
整整兩日,他與江惡劍寸步不離,夸張到連江惡劍撒尿他也要跟著,不止擔心蕭臨危會突然反悔抓他去刑帳,更怕的,其實是隱藏在王庭的敕風堂同僚,包括司韶令。
他已對江惡劍承認了,自己就是三年前被敕風堂神門派來北州的細作,但此次竊取丹引的任務,卻僅由神使緊急下達,司韶令并不知情。
神使一職雖然低于堂主,不過手里握著青鄴的至高機密,是有些特權在的,也生怕權利被削弱,因而不會輕易服從新任不久的司韶令。
可即便如此,對于林厭這等同于叛變的細作,無論是神使抑或身為堂主的司韶令,都沒有理由放過他。
若無意外,最大的可能,會派鬼門的殺手將他滅口。
尤其,掌管暗殺的鬼門右使眼下正隨司韶令留在王庭,想殺他易如反掌。
所以聽聞江惡劍此行是要去見司韶令,他原本并不愿意跟來,卻終究更恐懼一個人面對帳外黑壓壓的北州兵,苦苦哀求,總算求得江惡劍將他帶上。
當然,江惡劍也警告過他,等到了王妃的住處,他就乖乖待在王妃身邊,絕不能擾他和司韶令的好事,有王妃在,他更不用顧慮什麼。
便這麼亦步亦趨跟了江惡劍半路,可惜身體的確柔弱了些,畢竟“生石”不需要過人的身手,任是林厭再拼命追趕,也不及江惡劍的速度。
“麻煩!”
看他走得實在辛苦,且身上累累傷痕還未愈合,特別是背上被踢的那一腳,出門時隔著淺綠紗衣依舊能看到青腫不堪,江惡劍不耐煩地駐足咕噥。
等他終于追到了自己跟前,更近距離看到他汗津津的額頭,干脆轉身半蹲下去。
“上來。”兩臂向后作邀請狀,江惡劍道。
“……”林厭一愣,像是不敢確定他的意思是否真如自己所想。
等了片刻不見對方動作,江惡劍懶得解釋了,猛又朝后方一攬,徑直將人按在背后。
再不耽擱地疾馳,嚇得遠遠跟守的北州兵悉數也加快了步子。
而發絲頃刻飛揚,一動不動地趴在江惡劍滾熱的赤裸肩頭,林厭垂眸便清晰看到他耳旁被吹得亂蕩的銅錢,神情微有恍惚,氤氳雙瞳逐漸暗淡下去。
江惡劍不知林厭心想,只滿鼻充斥他腰間的香球味道,如揮之不去的宿命,將他們二人包裹。
想要在北州生存,若沒有自幼刺以鷹印,就只能靠這放在鏤空銀球里的香丸來避防多數毒蟲,林厭便是如此。
初來乍到的江子溫平日也會在頸上懸掛一鑲嵌琉璃珠的金絲香囊,內置香丸,相比林厭的要更精巧許多。
厲云埃的刺青雖有些“與眾不同”,但與鷹印所需香料并無差異,且幼時已入骨血,如今反而省去些力氣。
至于江惡劍,倒是也有這些東西,平時卻不怎麼帶在身上,半年來他整日無聊透頂,巴不得哪里來個毒蟲子玩玩,所以也只有在睡覺時,他才會將其放置在枕旁。
“夫人!”
離得遠遠的,他已一眼看到此刻立于帳前,正與敕風堂鬼使說什麼的司韶令。
江惡劍立即眉開眼笑地喊了他一聲,見司韶令聞聲朝他看來,不由又一陣心花怒放。
忙提氣幾步躍去,直奔司韶令跟前,顛起高束在腦后的亂發,像搖動的尾巴。
“夫人想我了沒——”
結果江惡劍雀躍的嘴角還未合攏,淡風掃過鼻尖,司韶令已轉身進了帳內。
“……”
大概是沒看到他。
畢竟夫人眼神不太好使。
距離司韶令原本站著的位置不過咫尺,江惡劍還算心寬地想。
也終于將背上的林厭放下來,搓搓手,掀簾進去。
北州王庭屬宮帳制,但大多為單帳,唯有北州王的金帳最為繁復,其次便是王妃的雙帳,即有相鄰的兩間宮帳,司韶令便是留在其中一間。
而此時,司韶令正與厲云埃在一起。
江惡劍進去才看到,江子溫也在里頭,不知聽說了什麼,坐在厲云埃懷里樂得圓溜的眼睛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