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只見黑壓壓的人墻頓時破開整齊缺口,無不垂頭恭敬擁著他們乍然現身的君王。
連同司韶令眉頭也一閃即逝的蹙緊,應是沒料到蕭臨危會這麼快與他當面對質。
尤其,他一上來,便明目張膽地縱他離開。
卻見蕭臨危一步步走入,像頃刻打亂一方棋局的兇惡暴徒,無聲面對著司韶令。
“竊丹引的人,抓到了。”
跟在蕭臨危身后一魁梧非凡的部下對玄薊低沉解釋道。
與此同時,一身著苦籠內坤奴紗衣的纖細身影被五花大綁,由那部下粗魯扔到眾人面前。
恰好摔在江惡劍的腳邊,那人狼狽抬頭,垂落的碎發之下,依稀露出一張秀麗悲戚的面孔。
原本空洞的目光卻在看到江惡劍的霎時間一顫,滿眼氤氳,映出江惡劍耳際那一枚輕晃的銅錢。
第66章 生石
敕風堂神門所培養的細作,實際也分三六九等。
以伏虎、鴆醴、生石三種稱謂劃分。
級別最高是“伏虎”,這種人最為謹慎,潛伏在敵國時,通常地位也極高,不會輕易行動,一旦出手,多為一招制敵,亦或是,遇到相比自身暴露更為嚴重的緊急情況。
而“鴆醴”,意在如毒酒一般不斷滲透于敵方勢力,大多數極其擅長偽裝,看似酒香四溢,實則暗里劇毒,招招殺敵于無形。
最末等,則是“生石”。
所謂生石,取自生石花,因著此花乍看酷似石頭,易隱藏于石頭中而命名。
當然除這之外,也由于生石花兩瓣肉葉色彩艷麗,花莖自中間凹陷裂縫生出,時常透著股情色的糜艷,更極具侮辱性地喻示了這一頭銜下之人無法逃脫的命運——以色誘人。
從稱謂到所執行的任務,皆不需要尊嚴。
比如林厭。
三年前作為“生石”被安插于北州王庭,等待他的,無疑是苦籠。
苦籠內的坤奴也分兩種。
一種相比而言稍微幸運,是有主的,主子多為兵營將領,只需在對方需要之時,努力侍候即可。
另一種,則最為低賤,幾乎任王庭中人褻玩,誰都可以是他們的天乾,又誰都不會是他們唯一的天乾。
這種被多人肆意占為己有,身軀早已錯亂不堪的坤奴,并不比洗骨丹所化的地坤好受。
因為每到與人交歡,體內糾纏又相斥的天乾氣息猶如無數厲獸將其五臟六腑撕扯,其中所承受的痛苦,是常人不能想象的。
若實在忍受不了,就只能自裁。
但人的求生欲使然,大多數還是會選擇茍活著,逼迫自己在日復一日的折磨中去習慣那被割裂的可怖。
林厭自是屬于第二種。
這也是他的任務。
絕不能認主,成為所有人的玩物,既不引人注意,也可探取更多底層的情報。
而原本,此次若能竊取丹引成功,神使便允他重新回到敕風堂。
卻被蕭臨危人贓并獲。
“求……求求你……”
就在見到江惡劍的下一瞬,林厭神情顫動,水霧凝結間,桃花眼抖落滿臉淚痕,像看到唯一的生機,本絕望無光的臉上頃刻染上對活著的渴求。
也更恐懼這從天而降的恩惠就此流失,他嘴唇發抖地斷續哀求著,一頭磕在江惡劍的腳邊。
頸后一片血肉模糊,傷口新舊不一,儼然不知經過了多少天乾噬咬,隨著他更加拼命朝江惡劍靠近,血水順著蒼白下顎滴落。
“救救我……”他嗓音細若游絲,像渺小可憐的螞蟻。
卻也就在江惡劍愕然瞪著他這番舉動的一剎那,為防林厭心有不軌,數道鷹刃已自四周猛襲而來。
并非刺向林厭要害,畢竟他犯下如此大罪,還未接受審訊。
但也沒有絲毫憐惜,道道疾影直奔他抖成篩糠的身子。
而錚然幾聲,江惡劍驀地抬劍隔擋,眼看另有一道來不及掃落,干脆扯起林厭緊縛的上身,猝然向后數尺。
“你認識我?”
顧不得理會周遭瞬時繃緊的視線,江惡劍迫不及待問道。
他對他毫無印象,可這人看他的目光分明飽含瘡痍,且不像是偽裝,為什麼?
“公子小心,他很可能是敕風堂派來的奸細,不可聽他花言巧語。”
蕭臨危不發一言地看著他們,像也在審視林厭見到江惡劍后的反應,玄薊不由出聲提醒。
敕風堂?
江惡劍聞言轉頭看去。
只見不遠處司韶令則正緊盯林厭的雙眸。
因為林厭這般被江惡劍扯起,眼神始終下意識膠著的,仍是江惡劍耳際的銅錢。
卻以為司韶令看的是林厭,江惡劍故意將林厭的臉擋了擋,撇嘴沖玄薊道:“我夫人都親自來了,會派這麼個小坤奴去偷?”
“……”應是對江惡劍極為順口的“夫人”微有疑惑,不過也很快反應過來,玄薊語氣復雜地解釋道,“或許是他在此引走我等注意,好讓這坤奴趁機擇其他路線攜物逃離,若非王上英明,現在已被他得手了。”
“王上,”說著,玄薊又凝重轉向蕭臨危,“不論丹引有無關聯,敕風堂向來與我們水火不容,真的就這麼放他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