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然傳來的麻痛直沖腦海,強壘的城墻頃刻崩塌,江惡劍不可置信間,自腰部以下已失去知覺,再難以使出一絲力道。
他拼命抻長手臂欲掛在司韶令身上,奈何雙手與頸圈的細帶糾纏,唯有眼睜睜看著自己漸漸向下滑去。
司韶令就那麼一動不動,冷眼看他無奈而絕望,一點一點地墜落。
“我說了,忍著。”
滿腹燒灼中,江惡劍聽到頭頂的人冷聲道。
“……”于是一頭抵在對方腳下,江惡劍抖如篩糠,整張臉胡亂蹭道,“忍不了……忍不了……”
“不然你殺了我吧……”
得不到發泄,他語無倫次地說著,也沒注意到司韶令聞言驟然冷鷙的目光。
而后除了他一聲聲不甘的囁嚅,耳畔重新陷入沉寂。
只剩司韶令輕彈開紙上褶皺,徹底無視他,繼續先前并未結束的畫作。
便在這漫長折磨里,伴隨司韶令筆尖血跡凝結,江惡劍仿若也流盡一切,四周水汽氤氳,偏他像一條干枯的魚。
待司韶令終停了筆,他已瀕死般無聲無息。
任由司韶令微抬起一腿,終于托起他泥濘的下顎。
看到他遍布狼藉的臉上,是哪怕此刻天崩地坼,也將他司韶令視作唯一的渴望。
隔了片晌,司韶令才面無表情地開口。
“還敢招蜂引蝶麼?”
江惡劍淚眼朦朧地望過去,隱約看到對方烏凜凜的視線,腦內欲火轟鳴,根本不知對方在說什麼,卻下意識地嘶啞道:“不敢……”
“叫夫君。”
也便順從道:“夫君……”
“還想死麼?”
“……”江惡劍卻停滯住了。
他自然不清楚對方這突如其來的話意欲為何,讓他喉嚨頓僵的原因是,胸口那道猙獰疤痕一剎那的撕痛。
也在他這短暫的凝固中,司韶令黑冗的眸底再次化開萬丈深淵。
耳邊悉數是半年前,他眼看著他如一具待葬的尸骨冰冷躺在床間,祁九坤同他絮絮叨叨的嘆息。
——他一心要讓你殺他報仇,認定他死了,你才能活,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求生欲望,誰也救不了他了。
——不是有金菩提麼。
——再這麼昏迷下去,別說吃了你那麼多顆金菩提,就是網羅來天下所有靈丹妙藥,也救不回來。
——要我說都怨你,你不先動手,他怎麼會……
——那就讓他忘了。
——什麼?
——忘了我。
——……
——但凡讓他痛不欲生的,都忘了。
——真的?你可別后悔。
——后悔?我現在唯獨后悔的是,沒有早日陪他一起下地獄。
“夫人……夫君……”
片刻失神間,只見江惡劍已緊靠他前伸的長靴,意識模糊地咕噥。
司韶令終捏著手中以血而成的那一幅畫起身。
另一掌間血跡斑斑,毫無知覺地自懷中摸出一物。
竟是一枚隱息丹。
來日方長,這一次,他不急。
他要看著他心里無一空隙的被他占據,縱他們二人皆萬劫不復,也絕不敢再棄他而去。
掰開江惡劍的嘴,指尖蹭過濕淋淋的虎牙,便欲將隱息丹給他塞進去。
“我不吃……”
不料分明早已神志不清的人,卻在垂眸看到他掌心隱息丹的下一刻再次劇烈掙動。
“我不吃……這破玩意!”
“我就要你!”
“你碰碰我!”
半年來每逢發情都免不了服用此丹,雖對抑制情汛確有奇效,更是尋常百姓不可多得的珍物,江惡劍卻咬緊牙關,拼命推拒。
“……”
司韶令微作停頓,看他鐵了心地將唇角都咬破,驀地將掌心收了回來。
“別走,你不能走!”
而察覺突然遠去的溫度,生怕司韶令就此離開,江惡劍又一頭朝前撞去,不顧雙手被綁,兩腿中了青山指,竟就一口惡狠狠咬住司韶令的衣袖,如發瘋的惡犬,嗚咽著怎麼也不肯松開。
便又多看了幾眼他這副求而不得,兇悍又脆弱的模樣,司韶令一時沒有動作。
直到聽聞鷹池外,忽傳來幾聲金刀劈砍石柱,發出接連不耐煩的刺響,儼然是在提醒他,別再磨蹭,還有正事要談。
司韶令終一低頭,將那顆隱息丹虛咬住,一把扯起江惡劍,撬開他的牙關,以唇強渡給他。
第59章 郡主
蕭臨危進來時,看到的已是服下隱息丹陷入昏迷的江惡劍。
原本赤裸的身軀被司韶令以他烏沉的外袍包裹,緊緊攬在懷里,連淚痕交錯的面龐也大半遮隱于袍內,僅有亂糟濕淋的發稍無力支棱在外,蕭瑟地透露出這副身體主人此刻的狼狽不堪。
而許是因為兩人身形相差無幾,他們這般密不透風的貼緊,一時讓人分不清楚誰更需要誰些。
尤其司韶令依舊神色冷峻地倚靠在鷹翅寶座,周身盡數籠于黯影,照向蕭臨危的眸底殺氣騰騰,如一柄殘酷無情的戾刃。
可若仔細看去,又不難發現,他寒冰高坐之下,一掌正肆無忌憚地探入江惡劍的袍內,在江惡劍昏沉間仍殘留滾燙溫度的全身反復揉捏,似早就忍耐多時,恨不得將許久未見的人揉進自己骨血,即便蕭臨危一步步走近,也不曾有片刻的停頓。
布有厚繭的掌心力道兇狠,不知觸及江惡劍哪里,揉得他在夢里發出幾聲沙啞滿足的低笑,笑聲過于坦誠放蕩,又很快被司韶令俯身堵住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