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韶令——”從未見過司韶令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樣,再顧不得思索其他,江惡劍緊攥他冰涼的幾指,想讓他清明一些。
可惜司韶令只下意識地反手將他又護于身后,張口朝陶重山低低道:“大師兄……”
“莫要叫我!也不需再惺惺作態!”猝然將他打斷,陶重山一開口又怒道,“只恨我識人不清,看錯了你這心志不堅的混賬!”
“陶恣陶梧!你們也都給我過來!勿要再受他蠱惑!”
而他終是話鋒一轉間,呆立在原地的陶恣總算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連失而復得的驚喜也忘了,朝他急切奔去。
“爹!爹……”他跪地摸著陶重山滿身猶如枯骨,向來聒噪的嘴巴竟說不出什麼,只一聲聲喚他。
“陶梧!你還愣著做什麼!難不成還要被他利用,一錯再錯下去!”
而隨著他這一聲厲吼,陶梧也忙不迭從驚詫中抬眸:“師父……”
他又朝司韶令望了一眼,原本明秀的臉上籠罩復雜,一時沒有動作,而是低喃問道:“師父,那當年……當年究竟發生什麼?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陶前輩,”眼見陶重山聞言臉色又是一變,不等他開口,其余幾派終于按捺不住,最先出聲的竟是司恬爾,“別賣關子惹人亂做猜疑,直接說你可是看清了,是誰動的手。”
“看來此事也是我們當年疏忽,”扶心緊接著道,“陶大俠直言即可。”
“若真相另有其他,趁這機會說清楚也好。”
“呵,你們幾派都與他爹娘關系密切,定對他百般維護,”陶重山卻似已看透了般了然冷笑,“但我擎山也絕不忍辱求全,我不妨便在此直說——”
“五年前我們按照司韶令在攻寨前夕的最后一封密信所指路線前去接應,卻沒有見到他,只等來了以青山指偷襲,又對我們七人痛下殺手的孽畜!”
“正是如今這堂而皇之與司韶令成婚的江寨余孽——江惡劍!”
“且無人知道,他司韶令曾在那封密信中再三強調,托我等行動若有意外,定替他保住江惡劍的性命,口口聲聲與我等保證,江惡劍與江寨并非沆瀣一氣之徒!”
“若非我們對他的話深信不疑,又豈會在見到江惡劍時放松戒備,反被他暗算!”
“這畫像上的江惡劍,”而陶重山自袖間陡然甩落一紙,用力摔在司韶令的腳下,“你敢說不是出自你手!”
“你現今還敢為了一個殺人如麻的孽畜在我擎山弟子面前肆意妄為!甚至信口雌黃為他強洗罪惡,你可對得起我,對得起慘遭他毒手的其他六位師兄!”
“司韶令……即便我擎山從未入你眼里分毫,你此番行徑,未免也欺人太甚!”
說完,陶重山又怒極嘔出血來,蒼白發須皆是猩紅,如他眸間可刺穿心肺的恨意。
夜幕陰沉翻涌,被利刃般的朔風切割,哀嚎著從四面八方擠入,整個大廳燭火忽黯,如搖搖欲墜的星河,人神共駭。
顯然連江惡劍也從未聽過這些,眼看著司韶令俯身撿起那張遍布干涸血污,早已褶皺破舊的薄紙,指尖蒼白,卻并無反駁。
毫無疑問,那的確是他的筆跡。
耳際便又猝然被風刃嘶鳴灌滿,穿透江惡劍的耳膜,千聲萬聲地提醒他,司韶令竟還曾為他至此。
可他,到底回報了什麼?
“陶前輩的意思是,”而這時尉遲驍也開了口,嗓音微有疑惑地打破沉寂,“江惡劍以青山指……偷襲了你們?”
“他也可使青山指?”
話音方落,也引來其他人面露不解。
“他怎麼會用青山指……”
可竊竊私語中,江惡劍卻脊背泛涼地抬頭,與司韶令同時照來的視線交匯。
他確實使不出青山指。
但后知后覺,司韶令也的確曾教過他。
他以為那只是尋常點穴,因當時內力尚且不足,僅學了皮毛,后來與那慈劍劍法一起,皆深埋進心底,不曾再用。
現在想來,司韶令教他的指法分明更為精深。
而他與司韶令四目膠著間,偏卻無論如何也記不清楚,他那日大開殺戒時,可曾也在混亂之下用了……青山指。
“不可能是我夫人,”卻始終無法下定論間,只見司韶令已轉頭看向陶重山,低聲開口道,“以他當年內力,不可能使出真正的青山指,大師兄看到的人,或許是與他樣貌相近……”
“司韶令!”陶重山自是無心聽他辯解,“事到如今,你還是這般鬼迷心竅!難不成我堂堂擎山七英會血口噴人,僅憑他出身江寨就污蔑他!”
“……”
“陶梧!”與此同時,陶恣也終于開口,卻是沖著仍一動未動的陶梧,“你,你還不過來!你難道也不信我爹親眼所見?”
便當一眾目光集于幾人,只見陶梧此刻似也被滿目霧杳掩埋,先前那些本已確之鑿鑿的推斷因陶重山的到來悉數崩亂。
“師父……”而他抿唇頓了頓,“可是那些青鄴——”
儼然仍十分在意那詭異的七具外族尸首,卻不待他說完,清糯的話音戛然而止。
好似由于喉嚨被緊扼而霎時漲紅面頰,連同他澄澈雙眸也被赤紅血絲迅速占據,尤其,那被迫分化間,一剎撲鼻而來的強熾信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