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別因為想她總去我那兒叨擾便好。”只聽司韶令冷道。
什麼意思?
司韶令并非是要將江子溫送給別人,而是留在身邊?
正因這突如其來的對話而心跳劇烈,只見司韶令一手托著碗底,盡管看不見碗內的嫩白鮮湯,卻迎著翻騰而起的香霧,倒沒有猶豫地淺嘗了一口。
隨即微頓:“湯里放了薺菜?”
“咋的?”祁九坤被他問得似也一愣,緊接著嗤笑道,“瞧你小時候定被嬌生慣養,不愛吃這山間野物?”
“……”想不到司韶令這次竟沒有理會他的揶揄,只低低道,“我娘也常在魚湯內放些薺菜。”
“去去去,”祁九坤一擺手,“別跟我來這套,溜須拍馬也不可能給你再多盛——”
結果他話音未落,司韶令已放下江子溫,由著她自行去屋內喝她那已晾得不燙口的一碗,與此同時,仰頭將手中魚湯喝了個見底,搶先道,“再給我盛一碗。”
“……”
祁九坤便瞪著他大言不慚的冷酷嘴角半晌,罵罵咧咧去盛湯了。
記起厲云埃曾提到司韶令五年來獨自躲于此處不曾見他爹娘,想來是睹物思人,江惡劍不由又心下沉了沉。
若他爹娘見到他現今的樣子,必會心疼不已。
而雖然不知為何自重逢起司韶令便鮮少提及五年前之事,但無論如何,他今日所承受的痛苦皆來自于江寨,尤其,也是他親手導致。
于是密集而糾結的荊棘纏上心間,裹緊著利刺扎入,江惡劍突然有些無臉再面對眼前人,自房頂輕輕向后,轉身便欲暫時離去。
“阿梧。”
卻突然聽到司韶令低喚了一聲。
茫然一頓,江惡劍下意識地四外掃視,并沒有看到陶梧的身影。
說起陶梧,似僅在離開金羽驛的當晚留在司韶令的房內許久,不知談了些什麼,總之自那之后幾日,他便與擎山眾弟子匯合了去,未再出現在此。
包括厲云埃,他這些時日一直留宿在驛站,據說是要留至蕭臨危發情期結束才可,先前司韶令還曾去找他,以為他被蕭臨危以何手段挾持。
卻看到厲云埃一人走出來,并不像受何脅迫的樣子,只神色清冷地告知他,蕭臨危應也不知傳遞消息的人是誰。
再不等司韶令多問,他便將人打發走了。
確實,地坤發情期至少七日有余,蕭臨危堂堂北州王,總不能隨意尋其他天乾來湊合了事,何況一般的天乾……怕也吃不消他那兇橫霸道又香艷至極的信香。
“別躲了,”而思緒紛亂間,只聽司韶令又稍提高音量,“我知道你在,房頂的雪都被你蹭落了。”
“……”江惡劍頓時僵在原地。
為不使他察覺,他連身上的地坤氣息都以內力掩去,怎得仍被他發現了?
且眼下是將他誤認成了陶梧?
“還不下來?”而驚愣間,只聽司韶令又催促道,“別等我動手。”
便抿唇微一遲疑,江惡劍只得硬著頭皮翻身躍下。
“師,師叔……”用力捏著鼻子,也不管旁處祁九坤投來的詭異視線,他干脆將錯就錯地小聲模糊叫道,“我只是路過……”
隨后不待他說完,眼前霎時飄來陣陣溫熱霧氣,幾乎融化他滿身的寒意。
竟是司韶令將又討來的那一碗魚湯遞過來:“嘗嘗,味道很好。
”
“兔崽子……”眼見司韶令這倒是大方,祁九坤嘖嘖撇嘴回屋,眼不見心不煩般關上門。
江惡劍瑟瑟接過,甚至指尖不敢碰及對方,忙不迭喝了一大口。
本只想快些喝完離開,未成想這魚湯入口果真溫暖鮮美,糅著絲縷薺菜獨有的清芳,像盎然春雨,流過他冗雜的心底。
明知是偷了陶梧的身份,仍忍不住多留了片刻。
直到一口口將魚湯喝下,抻著脖子,連碗底殘留的最后一滴也悉數舔凈。
“師叔,我還有事……”
而正努力學陶梧的嗓音輕柔說著,只見司韶令已了然地沒再留他:“嗯。”
“別忘了,今晚來找我。”
“……啊。”
“也該說說我們的事。”驀地,司韶令傾身湊近他。
僅一瞬間的靠近,卻也差一點便碰到他耳際垂下的銅錢,江惡劍急忙躲閃,更心亂如麻中,連禮數都忘了,逃難似地跑遠。
回想起司韶令每與陶梧說話時都好似挨得極近,像是怎麼用力呼吸,也無法填滿瀕臨枯竭的肺腑。
活該。
誰讓他前些日率先冒充陶梧。
這下報應來了。
便自從離了醫館,這一整個暮色里,他皆如渾渾噩噩的游魂,從不知道,竟會有比每每發情還要折磨人的苦悶。
他竟好像瘋狂渴望得到一個無法觸及的,甚至該恨他入骨的人。
偏那人過了今晚,便要成了他人的寶貝。
思及此,他火堆也忘了生,枕著枯枝在冷冽的樹洞里輾轉反側,再也躺不住。
他的確是瘋狗,敢覬覦高高在上的主子。
于是,二更方過,闊落月光沉靜看著影綽枝杈間向村內疾馳的飛影,一路追隨,映出他氣勢洶洶的紛揚發梢。
只見江惡劍拼盡全力地施展輕功,從未如此小心翼翼,悄無聲息翻入司韶令漆黑一片的房內,腳步輕至不及針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