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是生氣了。
江惡劍看她這些仿佛就在昨日的小習慣,自是心有不舍,但除了當著她的面全部吃掉,讓她完全死心,別無他法。
以往不知道她吃不得雞蛋,也曾誤喂了她,害她又是嘔吐又是流鼻涕,嘴角紅腫疼癢,嚴重時甚至身子會極為痛苦的抽搐,險些以為要失去了她。
他后來便再不敢給她吃這東西,不管她如何撒嬌都沒有商量的余地。
眼下難免后悔不已,竟一直忘記告訴司韶令如此重要之事,若他今日不在,她又要遭罪了。
所以微有慶幸地瞪著江子溫一動不動的背影,江惡劍這次放了碗,心知以現今二人關系與她無法解釋清楚,干脆撓兩下吃得太急而沾了蛋羹的鼻尖,欲先去旁處待一會兒,免得招惹她更不開心。
“江惡劍……”
卻不知何時,榻間昏迷的陶恣竟然醒了。
從屋外拖回他后,司韶令便解了他身上的啞穴,以內力替他舒緩了因怒極所致的氣機逆亂。
結果江惡劍從江子溫手里搶奪蛋羹的模樣,恰好被他盡收眼底。
“你連一個小孩子也要欺負!”他臉色蒼白地坐起身,不忘先開口罵道,“還真是不知廉恥的畜——”
“陶恣。”一旁沉默良久的司韶令適時開口。
“……”挾著警告的這一聲低喚,倒真的止住陶恣沖到嘴邊的辱罵。
——等你不再張口閉口稱人是‘畜生’的時候,便來找我解開。
他顯然還記得司韶令的話,如今啞穴已解,實在不愿再被迫當個啞巴。
“有小孩子在,我先不跟你啰嗦!”
于是強找了理由,陶恣翻身急不可耐地落地,一刻也不想多留地往門外而去。
離開之前,他似是怎麼也忍不下,沖著此時心思根本不在他的江惡劍最后又放下幾句狠話。
“別以為救我一命我就會感激你,我暫時離開也不是怕了你,你這惡人就算我不殺,也遲早會遭報應!”
“——但我必須再警告你,司韶令是我阿梧小師弟先看上的,你再怎麼引誘他都無濟于事,像你這種人盡可夫的瘋狗還敢癡心妄想,只會是天下人的笑柄!”
說完,生怕有哪句話又招來司韶令的青山指,人已經眨眼不見蹤影。
“……”
便抬頭對上司韶令猝然照向自己欲言又止的視線,江惡劍一愣。
什麼餡餅?
那聒噪的桃子又說什麼了?
他方才注意都在蔫巴巴的江子溫身上,見她似在心情郁悶間,不知不覺地又翻出那塊破爛衣角抱著,心下如穿過細密針芒,也就并沒聽清陶恣的話。
倒也沒有深想,總歸不會是什麼好話,他大概能想象的出來。
所以看到厲云埃已端了幾碗煮熟的赤豆粥分別置于桌上,江子溫卻仍背對餐桌而坐,破天荒地怎麼都不愿轉身時,江惡劍直接繞到江子溫的對面,故意俯身蹲在了她眼皮底下。
果然,江子溫一看到他,忙扭過身,重新面向桌子。
與她喜歡什麼便直勾勾盯著一樣,她若不喜歡什麼,那是一眼都不想看的。
所以被迫又面向餐桌的小嘴撅著想了想,終是低頭忍不住喝了口聞起來的確誘人的軟糯甜粥,前一刻還擰緊的眉心倏然平整,似乎剎那便忘了所有不開心。
江惡劍就那麼蹲在她身后,看她一口口將粥咽下,垂下的小腳晃來晃去,儼然吃高興了,便沒有急著起身,打算先讓她安靜把飯吃完再說。
也就在他出神凝望之際,猝不及防的,身旁又投下陰影。
他轉頭看去,只見司韶令竟與他蹲靠在一起,頂著他迷惑不解的視線,面無表情地強行捧過他的臉。
不想驚擾認真吃飯的江子溫,江惡劍沒有掙扎,只由司韶令微涼的指尖掰住下巴,迫使他張開嘴。
果然,嘴唇和里頭皆被蛋羹燙得深紅,有的地方已燙起了泡。
江惡劍沒明白他在看什麼,畢竟這般小傷從未入過他的眼,也便在司韶令突然湊過來,往他紅腫的唇間輕輕吹了幾下時,又麻又癢的奇異感覺險些讓他笑出聲來。
他抬手欲將司韶令推開,卻雙手也被對方緊攥住,將他掌心朝上,露出的指腹間盡是碗底燙出的小泡,有的都破了,他同樣沒知覺一般。
就像這滿身血肉都與他無關。
他想讓他做個知冷知熱知痛的人,似是比登天還難。
“……”而沉默半晌,這次司韶令并沒有開口說什麼。
只在江惡劍茫然目光里,變戲法似的從身后端出一樣東西來。
外皮嫩黃,肉白剔透。
那竟是一盤魚糕。
曾在江寨時,司韶令最喜吃的食物。
是猜到江子溫大抵是吃不得雞蛋的時候,趁他們糾纏,司韶令眼疾手快地,將這一盤摻了蛋清的魚糕也藏起來。
于是兩個身形分明挺拔頎長的人鬼鬼祟祟蹲在桌底,在桌上厲云埃與江子溫細嚼慢咽的同時,竟也吃得極飽。
不止吃了魚糕,還有厲云埃不時從桌上偷遞下來的赤豆粥和小菜。
直至江子溫吃盡勺間最后一粒米,精神了好幾個時辰的身體再也堅持不住,頭一歪,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