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舒妃跌坐在地上,恍然看著對方坐于主位,用那晦暗難辨的眼神俯視自己時,才恍然驚覺,這一路來被她忽視了徹底的九皇子,竟已然韜光養晦成長到如此地步。
“母妃……?”
彼時,這個稱謂在少年的唇舌間輾轉,那望著舒妃的眼神也愈發地意味深長。
“若舒妃娘娘肯安于一偶,稱呼您為母妃也無妨。”
舒妃聽出了九皇子的言外之意,她環顧一圈,整個華寧宮內,已然不知何時竟全都神不知鬼不覺地,替換成了九皇子的人。
她低下了頭顱,輕輕一笑道:“自然是陌兒說什麼,便是什麼。”
這一瞬間,舒妃承認自己在賭。賭贏了,便是一飛沖天的大好前程,更甚是,太后之位亦能窺覬一二。
只要她自這一刻起,安心扮演好身為九皇子母妃的身份,即可。
舒妃自然是聰慧的,既然做出了選擇,便很快轉變了態度。
而在外人不甚清楚的時候,整個華寧宮便潛移默化地轉移了權利中心至九皇子的身上,舒妃看著華寧宮內一些下人漸漸消失,替換成了陌生的面孔,也只是靜默罷了。
不過這天一大早,舒妃帶著熬了一晚上的燕窩銀耳羹靠近九皇子的書房,尚未接近便被攔下來了。
她亦不惱,清楚九皇子此時估計正有要事,便將食盒遞給門外的太監,囑咐了一句后便要離去。
然就在她轉身之際,書房內忽然傳出一陣動靜,微微側目,耳邊便隱約捕捉到“世子”“留宿”等字眼。
略微思索,心下似乎了然了一些,但舒妃并未過多好奇,只接著轉身離去了。
但說不好奇那是假的,舒妃只能猜測,此“世子”莫不是指宮內得君恩寵的那一位?不過,陌兒為何會突然關注對方?
離去的舒妃自然不知曉,這世上竟還有重生如此離奇之事。
也不清楚,在皇甫陌的上一世,這得君恩寵的賢王世子,竟醞釀著謀劃造反的巨大陰謀,最終一朝功成
如今,皇甫陌重生歸來,一切都還是不定數。
是的,一切都還是個未知數。
而書房內,聽著潛入明月宮內的探子匯報說,乾帝在賢王世子那留宿了一晚時,頓在空中的筆桿,滴下了一滴墨水,暈黑了書面上的字跡。
空氣似乎一下子徒然安靜得可怖。
探子跪在地上,冷汗不受控制地從額頭溢出。
好半響,停滯的空氣才開始緩緩流動,伴隨著少年似乎壓抑著什麼的低沉嗓音。
“為何……昨晚不說?”
跪著的探子自然不知道主子為何會突然發火,但卻亦不是他能夠揣測,只能深深地低頭,謝罪道:“是屬下失職。”
少年將筆桿一甩,眼神依然冷冷的,黑沉如幽深的寒潭。
“自行去領罰。”
“是!”
轉瞬間,探子便迫不及待地消失在書房內。
空氣重復恢復寂靜,那是一種落針可聞的幽寂。
好一會兒,仿佛呢喃似的聲音響起在寂靜的空氣中,似乎帶著難以言喻的冰冷意味。
“皇甫礪……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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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毫不受影響的晏麟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身邊自然已經沒有了皇甫礪的身影,然后便得知對方早就起床去上了早朝,直至目前都還未下朝。
便不禁感慨,這皇帝也不是人干的事,起得比雞早,睡得比豬晚,換做是他,他還不干了呢。
幸好,這個世界的反派身份不是皇帝。
一頓豐盛美味的早食便在心情愉悅中結束。
但緊接著,明月宮外便傳來有人來訪的消息,這可真是一件驚奇之事,畢竟自從以前那些個不長眼的妃子來騷擾,然后被皇甫礪嚴厲懲罰或打入冷宮后,便再也沒有人膽敢出現在他明月宮內了。
而當一臉迷惑的晏麟在見到被婢女帶進來的主角的身影時,不由眼尾一挑,隱約生出一絲不妙的預感。
視線中,少年依然一副怯懦的模樣,身上的衣物尤其樸素與奴仆的差不多,一點都沒有身為一名尊貴皇子的形象。
如此只能說明,他是真的不受寵,記養在舒妃名下的日子,亦是過得比奴仆還要凄慘幾分。
似乎是感謝他上次落水的救命之恩,一番感激之言真心誠懇,說得晏麟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同時疑惑主角居然還沒重生?
然下一刻,在殿內的下人與婢女退下,僅剩下晏麟、影一與少年三人之時。
少年忽然上前了一步,拉近與晏麟之間的距離,隨后微微抬頭,露出了與上一秒截然不同的深沉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坐在輪椅上的青年。
隨即,少年平靜的臉上慢慢地浮現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世子謀劃,何須找其他人。”
這麼一句意有所指的話語,突兀從少年口中傳出。
即便是有所準備的晏麟,也不禁呆了一下。
而影一的反應更加迅速,唰地一下便朝少年沖去,似乎就要將人擒下,畢竟密謀造反乃大事,即便是成功拉上陣線的顧懷謹,亦還處于朦朧之中不甚清晰。
或者說,準確知道要密謀造反的,除了晏麟與影一,便只有身處在外面的賢親王了,或許還加上一個目前正在籠絡的康王張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