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隨時都可以說,不是什麼難得的東西,你想聽多少遍都可以,不需要準備。”
“不是的。”方逾拾神色難得認真,“我會記一輩子的,梁寄沐。”
梁寄沐一手撐在他身后的欄桿上,垂眸看著他。
在碼頭邊的輪船發出鳴響之際,低頭吻了下來:“求之不得。”
方逾拾閉眼抬起頭迎合,臉頰莫名有股涼意。
他瞇起眸子,看到了梁寄沐近在咫尺的睫毛。
一簇簇的,尚留水跡。
原來梁老師的眼淚是冷的。
心心念念想看那麼久的畫面,方逾拾此刻的心只有揪起似的酥麻。
他想,以后再也不要看了。
起碼床上以外的地方,再也不要看到了。
……
貨輪頻繁進出的港口比不得沙灘好看,兩人坐觀光車來到供游客玩的沙灘碼頭,不緊不慢散著步。
在餐車前買吃食的時候,方逾拾說:“我還想等四年后再跟你求一次婚呢,誰知道你犯規先跑。”
梁寄沐好奇:“為什麼是四年?”
“你們那什麼專業知識不說了嗎?正常人新鮮勁兒和熱戀期就半年到四年。”方逾拾記性確實用不在正道上,三言兩語把方逾棲那篇結課論文總結得一清二楚。
點完餐的梁寄沐沉默幾秒:“我給方逾棲的分數還是太高了。”
方逾拾駭然:“說錯了嗎?”
“兩位的薯條好了,雞翅還要再等會兒,99號,二位可以稍作休息,等喊號。”
店員忽然用一張小票打斷他們的談話。
方逾拾匆忙接過薯條和小票。
“沒錯,專業水平有,但太過片面了。”梁寄沐繼續剛才的話題,“影響我們大腦的激素那麼多,我學這專業那麼多年,也不敢對情感的描述用百分百篤定的口吻,方逾棲倒好,一篇論文用的‘肯定’‘絕對’,都快趕上我一年的報告手冊了。
”
方逾拾心虛地低下頭。
這很難評,因為方逾棲的文風措辭和她親哥一樣浮夸囂張。
“理論上來說,每個人分泌的多巴胺和內啡肽的時間與時機都不同,很難有兩個人的頻率會撞在一起。”
“但我可以一直等你。”
傍晚來臨,海邊的風要比下午更大。
梁寄沐站在岸邊,吹亂了領口和衣擺,頭發也凌亂地散開。
方逾拾忽然想到一件事,問:“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那二十七張明信片都寄完了,還沒有……”
后面的話,他不太想說。
梁寄沐低聲笑了會兒。
他背對著晚霞,伸出手把方逾拾耳邊的碎發理到腦后:“你以為我只有一套嗎?”
二十七張明信片,他讓店長印了十套。
遠遠超過人類的全部生命時長。
梁寄沐確實遺傳了父親薄情的性格,他很少有同情和共情的時候,從小到大哭的次數屈指可數,就連被梁青關在小黑屋里反省一周都沒掉一滴眼淚。
他能把感情放在一個身上,已屬難得。
方逾拾不經意間闖進來,成為了唯一選擇。
“如果我喜歡你可以當做科學證明,那不少學術理論都要推翻了。”
“這件事情本來就不科學,方逾拾,你要喜歡我,就不能有參考。”
梁寄沐手用了點力氣,捏紅了他白皙的耳垂。
方逾拾抬手覆蓋在他的手腕處,報復性也捏了一把:“那梁老師考不考慮為了我單開一門研究課題?”
都沒有科學依據,還要人研究,實在是很蠻橫的請求。
但梁寄沐只是提醒道:“不是不可以,但做報告的時間會很久。”
方逾拾上前半步,胳膊掛在他脖子上,笑瞇瞇道:“多久?”
“特別久。”梁寄沐攬住他,和他鼻尖對鼻尖,輕輕撞了一下,“畢竟沒有參考,只能從我們自己的實踐里取材。等我老了,躺在床上不能動了,口頭匯報給你聽。老板,你愿意嗎?”
“我都是色/欲熏心的金主了,能拒絕你嗎?”
方逾拾嘟噥一句,還沒咬上那張薄唇,就聽后面的餐車不停叫囂著99號。
“真不是時候,早知道不買了。”
他不耐煩地揉了把頭發,松開人脖子,朝著餐車小跑過去。
拿完全部餐品返回的時候,發現梁寄沐單手掛在口帶上,另一只手掌心放了把薯條,胳膊上停著一只貪婪的海鷗。
方逾拾上學的時候來看過很多次海上落日。
這一次的尤其好看。
他們的時間信息不對等,方逾拾可能不會完全理解梁寄沐那五年的全部所見所聞和情感。
但同樣的,他也有梁寄沐猜不到的“私人回憶”。
他沒告訴梁寄沐。
撿到對方邀請函的那天,他的躁郁癥剛好發作,那會兒已經三天沒吃飯了,全靠營養液渡過。
否則林北謙也不會給他打電話。
那天回去后,因為梁寄沐的一句道謝,他的情緒終于慢騰騰爬回正常水平線,吃了大半個三明治。
方逾拾不記事,其實也是為了杜絕那些引發情緒低谷的可能。
但和梁寄沐有關的所有,都是暖陽旭日,鎏金歲月。
他忽然大聲喊了一句:“梁寄沐!”
梁寄沐抬起頭,淡薄的視線從海鷗那兒移開,重新換上濾鏡,放在他身上。
隔著鏡片,方逾拾從他眼睛里,清晰地看到了一聲“在”。
原來梁寄沐不是天生含情眼,看狗都深情。
只是因為每次看方逾拾的時候眼里都有愛意,才給他造成了這種錯覺。
方逾拾想雙手圈個喇叭喊話,又覺得這樣有點二。
所以他高貴冷艷的一手拎烤串,一手學梁寄沐抄兜,酷酷地問道:“今年要不要一起過圣誕?”
梁寄沐彎起眼睛,驅走吃飽喝足的海鷗,踩著影子朝他走來。
“不止今年。”
方逾拾抓住了梁寄沐曾經捎去弦音的風。
所以不止今年。
兩個人的故事從來不能只由一人執筆,他們會在無數個夏日晚霞里等待來年第一場雪落。
感謝相遇,幸得所愛。
-完-